走遍了大半座城,終於在一條坊道口找到了一家還未收攤的買夜宵,熱粥的店麵。
正正開在城內最大的梨園外的正門斜對麵繁華的長街上,常常有人聽完了戲便會在這附近吃上好夜宵,也因此帶動了周圍小食攤販和酒家的生意。
不過今晚正是臘八佳節,該回家的都回家了,該抱孩子熱炕頭的也都走了,此地便也十分冷清。
“咦!這有賣臘八粥的,你應該沒吃過。”阿弗拉著他走進一家簡陋的店麵,挑了一張最靠內的小方桌便坐下。
“入鄉隨俗,我們漢人每年的這一天都會有吃臘八粥的習俗,你以前吃過嗎?”
他隻是隨意地瞥著這件簡陋的小店,低矮的帳篷,就連方才進門都要低著頭,四四方方的小方桌想來是用了許多年了,邊邊角角有些折損但也沒有修補,小杌子也有點矮,他撣了撣灰便坐下,對阿弗的話置若罔聞。
見他對自己講的話半分好奇也沒有,阿弗便也不故意沒話找話了,瞅見那上頭一溜的食物招牌,早晨供應豆漿油條,夜裏供應小粥小食,於是對老板道:“老板,兩碗臘八粥。”
萬俟代戰垂眸覷了自己一眼,但阿弗已經下了決定,就是想改他也不知要如何開口。
隻是帶著審問的語氣道:“難道這地你常來,不然為何如此熟悉?”
他可記得自己交待過她不要隨意走動。
阿弗抬眼,看著那眼兩鬢發白,鸛骨高突,滿臉褶皺樹紋的老板正在那火光中忙碌著。
這個老者,早年喪妻,與其子相依為命,以買粥食為生,人多稱其吳伯。
其子死於崇平十二年臘月初三的海上海賊之手,他一夕之間白發送了黑發人。
那人,阿弗見過一麵。
“不熟悉。”
臘八粥已經是在大鍋裏熬好了的,隻是下邊的爐火一直在生炭加熱。
不到一會,香甜乳軟的臘八粥便被那老丈端上了桌,阿弗瞧見了那蒼老枯皺如同失去水分的樹皮,枯燥的手上還有厚厚的繭子,指甲內更是藏著一層日積月累的炭灰。
他小心翼翼地捧著碗底遞到自己跟前,像是害怕自己的手蹭到白漆的碗上。
在自己把視線投注在他手上時,他似乎躲閃了一下,微乎極微。
阿弗垂了垂眸,將視線投往臘八粥上,揚起唇角笑了笑。
老丈看著她全部身心都投注於臘八粥上,這才挺了挺彎曲的脊背,緩緩地舒了口氣。
今夜生意比起往日蕭條,其實這種蕭條的景象自打冬天便開始了,而他們二人也是今夜關顧他這間簡陋小店的第二對客人,或許還是今天最後一對。
可爐灶裏的臘八粥還剩很多很多,早知這般蕭索,他就應該把鋪子也給關了,何必要浪費自己的精力去熬製這些在人命眼底尋常普通的物什?
天冷了,生意也不好了,他手腳也不好了,賺錢隻是為了使自己忙碌而已。
老丈心中苦笑著,繼續窩在爐灶前烤火暖手,試圖驅散身體的冷意。
而另一廂,阿弗已經用開水燙好的湯勺遞到萬俟代戰的手上,不明所以地覺得自己一個小孩子為何還要伺候一個大爺吃飯,而他似乎也是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