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奈雪不知道自己在門後麵坐了多久,驚醒她的是門外走廊上那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還有原靜茵和林升哲壓低了嗓音的對話聲。
“看來孩子們都睡了。”林升哲的聲音很低沉。
原靜茵也同樣悄聲說:“你不是說奈雪有時候會踢被子嗎,我去看看。”
“那都是小時候的事,現在大了應該不會了。”林升哲輕聲阻攔。
原靜茵卻堅持說:“就看一眼,也好放心。”
“那好吧。”
聽到爸爸的應允聲和向這邊走過來的腳步聲,林奈雪條件反射般地從地上跳起來,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到床邊,動作十分迅速地掀開被子鑽了進去,然後緊緊地閉上眼睛假裝睡著了。
縮進被窩裏之後,她才想起來伸手去擦臉上的淚水。手指摸到臉上才發現淚水早就幹了,隻是臉上略微有些緊繃的感覺。
“這孩子,睡覺怎麼不關燈呢。”門口傳來原靜茵自言自語的聲音,滿是寵愛的語氣,聽不出一絲責備。
林奈雪是背對著門口躺著的,原靜茵看不見她埋在被單中的臉。她站在床邊替奈雪輕輕掖了掖被角,一會兒就起身離開了。
隻是在她起身離開的時候,林奈雪隱約聽見她極輕地歎了一口氣,是心事重重的那種歎氣聲。
啪的一聲,原靜茵出門前把燈關掉了,緊接著她又輕輕關上了房門,林奈雪這才轉過身來,目光複雜地看向門口的方向。
林奈雪能感受到原靜茵對她的關懷是真心實意的,雖然才相處了兩天,但她從原靜茵身上感受到了母愛。
可是以烈……
她翻了個身,怔怔地看著窗外幽深的夜色,腦海中靜靜地回想著這兩天來發生過的事情,從最初和雷以烈的相遇,到今晚他的惡言相向,都清晰地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都說知子莫若母,從原靜茵剛剛那聲似乎是不經意的歎息聲中判斷,她應該是了解最真實的雷以烈的人吧?
想起前天晚餐前她從外麵回來時,爸爸、新媽媽和雷以烈之間有些奇怪的氣氛,林奈雪好像明白了什麼。那時候雷以烈一定是做了什麼讓爸爸感到尷尬的舉動,後來因為她的出現,他才暫時改變了主意,故意製造了那種表麵上看起來很溫馨融洽的氣氛。
所以說,雷以烈應該就是在那時候改變了主意,決定從對付她開始,直到把她和爸爸一塊兒趕走為止吧?
原來她走進的不是一個充滿了溫馨的新家,而是一個危機四伏的地方。
這個外表看起來像天使一樣的新哥哥,心裏對她和爸爸其實充滿了近似仇視的厭惡。在單獨相處時,他看她的眼神裏全是冰冷的恨意。
窗外,夜風輕拂,月亮的銀輝灑落在那棵枝葉繁茂的梧桐樹上,投下唯美而迷離的光影。
透過茂密枝葉的縫隙,她能看見幾顆在夜幕中一閃一閃的星星,夜色這麼美好,寧靜得讓人沒有真實感。
她將被子攏緊了一些,身體微微蜷縮著,似乎這樣就可以抵禦記憶中雷以烈那冰冷的目光,保護她的心不被凍傷。雖然她勸說自己不要去想,可她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她被“三人幫”按在水缸裏的時候,雷以烈就站在附近的某個地方冷眼旁觀的畫麵。
或許,那時他眼裏也有著今晚這樣冷漠又充滿厭惡的情緒……
不,一定比這更殘酷!因為那時候她難受得快要死掉了,他卻袖手旁觀,漠視那些人對她的欺辱。想到這裏,她的心就沒辦法不為之疼痛。
他的心到底有多冷?她不了解,她也無法想象,這對她來說太可怕了。
夜如此幽深而漫長。
林奈雪腦中思緒萬千,一整夜幾乎沒怎麼合過眼。
黎明時分,東邊的天空泛起第一縷魚肚白。就在這個時候,她聽見走廊裏傳來關門的輕微磕碰聲——那是雷以烈房間的門被打開又關上了。
她心裏明白,他一定是想用早出晚歸的方式盡量避開“一家四口”共處的機會。
最初她還天真地想,以後時間還長,她總有機會和他一起上學。現在看來,這個願望太幼稚了。
雷以烈右肩斜挎著書包,雙手插在褲兜裏,步履悠閑地走在小區附近的路上。
天邊剛剛泛起一縷白,四周也還灰蒙蒙的。大街上除了偶爾能看見幾個城市清潔工人在打掃外,幾乎看不到什麼行人。
清晨的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青草和泥土味兒,路邊草尖和樹葉上的露珠非常晶瑩,看起來賞心悅目。
他做了幾次深呼吸,長長地吐氣然後吸氣,仿佛要把心裏的陰霾全部呼出去。
很快,他就走到了最近的公交車站台前,周圍空無一人,雖然他早已習慣獨來獨往,可是這一次總覺得遺失了一些什麼。於是,他的腦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現出林奈雪那張甜甜微笑的臉。
“該死的!”他低低地咒罵了一句,再次邁開腳步。他決定走去下一個站點等公交車,不給自己胡思亂想的時間和機會。
可是他越是抗拒,腦海中的那張笑臉就越清晰,走著走著,他甚至感覺到林奈雪就歡呼雀躍地走在他身邊,她穿著新尚學院端莊的校裙,一頭柔順的栗色長發在清晨的微風中輕輕搖曳著。
“以烈!”想象中她聲音輕快地叫著他的名字,看著他的眼睛比早晨的陽光還要明亮和溫暖。
他驟然停下了腳步,雙拳緊緊地握起,好看的眉頭緊緊鎖著。
書上說,要記住一個人有兩種辦法,一種是愛,另一種就是恨。一定是太討厭她和那個男人的存在,所以我產生了逆反心理,才這樣頻繁地想到她。雷以烈在心裏這樣安慰自己,並一再默默地向自己強調:一定是這樣!
好半晌他才平複自己的心情,再抬起頭時,那雙比晴空和大海都要湛藍的眸子中已經隻剩下冷漠和疏離。
他看著前方,唇邊勾起了一抹淺淺的冷笑。
與此同時,林奈雪還在房間裏沒有起床,她聽見爸爸媽媽從走廊路過的腳步聲,兩個人心情好像很不錯的樣子,她甚至還聽見原靜茵溫柔地問爸爸:“升哲,早餐想吃什麼?”
爸爸輕聲回答“你做的我都喜歡。”聲音裏滿滿的都是幸福和滿足,接著兩個人一起走下了樓梯。
林奈雪眨了眨雙眼,感覺眼睛有些酸澀,腦袋裏也昏昏沉沉的,可是她現在的思緒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雷以烈昨晚惡劣地對待她的事不可以讓爸爸媽媽知道,不然他們肯定會擔心的。
隻要爸爸現在覺得幸福就好了,這個好不容易組合起來的新家,一定不可以產生裂痕!
她緊緊地揪著胸口的薄被,漂亮的栗色雙眸中露出堅定的神采——無論雷以烈對她怎樣,她都要守護爸爸的幸福,這一點她絕不會退讓!
盡管睡不著,她還是故意在被子裏多躺了一會兒才起床梳洗。
看著洗浴間鏡子裏那個神情委靡的自己,林奈雪嚇了一跳。鏡子裏的人臉色異常蒼白,眼眶下有兩抹淡淡的淺青色的黑眼圈。
她趕緊低下頭重新洗了一遍臉,然後用爽膚水在臉上輕拍了好一陣,還塗了一點潤膚霜,麵色看上去總算好一點了。
調整好狀態後,她才背上書包像昨天一樣若無其事地下樓。
剛走到樓梯的轉角處,她就聞到了空氣裏彌漫的香味。
原靜茵愛好下廚,更有一手上好的廚藝。每次林奈雪吃著她做的甜點或菜肴時,她總是帶著一個期待的微笑在旁邊看著,如果得到了品嚐者的肯定或者讚美,她的臉上就會露出喜悅的笑容。
聞著原靜茵所做的食物的香味,就像嗅到了幸福的味道,林奈雪低落的心情也跟著好了一些。
因為今天她起得早些,林升哲還坐在餐桌前看報紙,他的麵前已經擺了一份吐司和一杯純牛奶。
“爸爸,早!”林奈雪努力彎起唇角,盡量讓自己的笑容顯得和平時一樣。
林升哲看了她一眼,笑著應了一句:“早,下來得正好,你媽媽今天特意為你烘焙了薰衣草味的蛋撻,應該很快就好了。”
他的話音剛落下,原靜茵就端著一個托盤從廚房裏出來了。
看見林奈雪從樓梯口下來,原靜茵開心地對她說:“呀,奈雪就起來了,怎麼不多睡一會兒?時間還早呢!”
“媽媽早上好!”林奈雪笑著揮揮手,然後在餐桌離林升哲比較遠的另一邊坐下了。她怕坐得離他們太近,他們會看到她眼眶下淡淡的黑眼圈。
可是她不同尋常的臉色還是引起了原靜茵的注意,原靜茵有些擔心地問:“奈雪,你的氣色看起來不太好,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這樣一說,正在看報紙的林升哲也抬頭看了過來:“奈雪,昨晚沒睡好嗎?”
“嗯,可能是因為換了新房間,有點認床的關係。”林奈雪心虛地躲開爸爸媽媽探究的眼神,一邊回答一邊假裝對原靜茵端上來的食物很感興趣的樣子,說,“哇,今天的早餐看起來很好吃,我有點迫不及待了呢!”
原靜茵和林升哲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都覺得“換了新房間有點認床”這個理由很充分。隻是,看到林奈雪因為睡眠不足而顯得蒼白的臉龐,原靜茵感到特別心疼。
她把托盤上的三明治和薰衣草味的蛋撻放到林奈雪麵前,又替她倒了一杯牛奶,憐愛地摸了摸奈雪一頭柔順的栗色長發,說:“看看你,臉色這麼差,人好像都有些瘦了,要快一點適應新環境才好。我去給你做一個營養盒飯吧,媽媽做的肯定比學校的飯菜好吃。”
林奈雪知道,這是因為原靜茵太關愛她,所以才會這麼努力地為她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