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千柳也有。
他緩緩放下有些僵硬的手,微微仰頭靠向車廂,目光重新變得呆直起來。
千柳將傷口包紮完畢,抱劍在懷,也緩緩閉上了眼睛。
車廂內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而車廂外響起的歎息聲,也立刻被緊隨其後的皮鞭炸響聲和黑毛禿尾馬的嘶鳴聲打斷了。
馬車再次晃動起來,嘎吱嘎吱的聲音讓人昏昏欲睡。
林修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期間,他依稀聽到幾次吵雜的人聲,兵器碰撞聲,嬉笑怒罵聲可是他始終處於昏昏沉沉的狀態沒有真正醒來,也不知到底是夢是真。
不知過了多久,他再次醒了過來。他揉了揉有些模糊的雙眼,含糊不清的道:“什麼時候了?”
可是除了馬車嘎吱嘎吱的晃動聲和得得的馬蹄聲,再也沒有其它的回應。與此同時,鼻中傳來了有些濃鬱的血腥味
林修身形微微一僵,猛然睜大眼睛,立刻看到車廂角落裏那個蜷縮成一團的柔弱身影。
她身上多了七八條包紮好的綢帶,本來淡綠色的輕紗外衫已經呈現出一種紅褐色,很多地方被已經幹涸的血或泥裹住,皺成一團。
她的長劍依舊抱在懷中,右手放在靠近劍柄的位置,以便能夠第一時間拔劍出鞘。
林修的目光一陣輕顫,隨即透過不斷輕擺的車簾,他看到了深邃夜空裏那不斷搖曳的星光。
這一覺,他竟然睡了一整!!
原來,迷迷糊糊中聽到的那些聲音不是做夢,而是在他昏睡中真的發生了不少的戰鬥。
以千柳歸星境的修為都傷成如此模樣,那戰鬥的慘烈程度可見一斑。
隻是林修有些不太適應的是,車廂外那個平日裏如同話癆一般的龍叔,竟然也完全沒有發出半點的動靜。
他眉頭微皺,仔細感覺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驚奇的發現這一覺睡醒,渾身的傷勢竟是好了大半。
之前那動一下都渾身劇痛的感覺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他想了半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隨即躡手躡腳的掀起車簾,坐到了車廂外的另外一端。
“醒了”龍叔開口道,聲音出奇的輕柔。
林修知道他這是不想打擾到千柳的休息,微微點了點頭,同樣聲問道:“又有人襲殺?”
龍叔沉默了片刻,輕輕的吐出一口氣,低聲道:“五六十吧!”
林修的身形一震,有些輕顫的目光緩緩落向了遠方
龍叔搖頭輕歎道:“一些被人利用的可憐蟲罷了。”
林修皺眉道:“可憐蟲?”
龍叔輕聲道:“有些人想殺我卻不敢殺我,有些人敢殺我卻怕殺不死我,還有些人能殺死我,卻又不願親自動手。所以,他們隻能不斷找一些蝦兵蟹將前來送死,或惡心,或試探,或戲弄,你那些送死的人可憐不可憐?”
林修目露驚愕,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有些無語的道:“你這是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啊”
龍叔飽含深意的看了林修一眼,輕聲道:“強者最不缺的就是敵人,越強越是如此,當你什麼時候發現自己舉世皆敵之時,那就是你無敵之路即將開啟之日”
林修深吸了一口氣,目光落向邊搖曳的星,片刻之後喃喃的道:“原來強者的路,也是如此的沉重。”
龍叔笑道:“這個世界上,隻有輕鬆的心,就沒有不沉重的路。”
林修微微一愣,目光中露出若有所思。
這一夜,出奇的平靜。
當邊微亮,黑雲漸散之時,林修他們遇到了一個人。
那是一名書生模樣的青衫中年人,他站在馬車前行的官道之上,靜靜的打量手中的一卷書籍。
他身上並無半點殺伐之氣,可是兩匹黑毛禿尾馬卻是不斷低聲嘶鳴,一步步的向著後方退去。
龍叔口中發出一個奇怪的音符,黑毛禿尾馬平靜了下來,他抬頭看向青衫中年人,輕笑道:“書生不在家中讀書卻如土匪般攔住官道,莫非你讀的聖賢書是假的?”
青衫中年人緩緩轉身,露出一抹和煦如春風般的笑容,輕聲道:“先聖賢而後書,無所謂真假。”
龍叔冷哼一聲道:“怎麼?八百裏洞庭的波瀾壯闊都無法讓你體悟聖賢之意,非要跑到這西北之地來讀書?”
青衫中年再次輕笑道:“讀萬卷書,行萬裏路。今日來此,隻為疑惑”
龍叔皺眉道:“解什麼惑?”
青衫中年人收起手中的書,眼中爆發出一抹奇特的光芒,口中傾吐兩個字:
“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