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時醒孤零零坐在塔樓上。
他吃著酒,靜靜俯瞰漸起的大火。
“老子曾是個市井無賴,買菜時連幾枚銅錢都要跟人爭。還以為會在吵吵鬧鬧的舊院了此一生,沒想到老子也有當英雄的時候。”
他笑笑,仰頭扔一顆花生進嘴裏。
“該讓舊院那些姑娘知道,我今夜與國同葬的豐功偉績。她們老愛笑話我,該讓她們知道我金時醒也能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
男人絮絮叨叨自言自語。
冷不防,背後傳來一聲哭罵:
“傻子!”
金時醒眼睛倏然睜大。
他不敢置信地回頭,那個穿貂毛織錦鬥篷的少女,竟然回來了!
她俏生生立在火焰中,美得驚心動魄,卻又像是鏡花水月般的幻境,宛如一捧不能觸碰的雲煙。
金時醒盯著她,又往嘴裏扔了顆花生米。
他慢慢咬碎花生米,強壓下顫抖的心髒,嘲笑道:“徐暖月,你怎麼又回來了?莫非是舍不得我孤獨赴死?徐暖月,你真是世上最蠢笨的女人。老子殺了你父兄,你還犯賤地趕過來陪我一起死……徐暖月,老子到底哪裏好,讓你愛得這般深沉?”
見少女隻顧著掉眼淚,他繼續嘚吧嘚吧:“徐暖月,趁火勢還沒有燒上來,趕緊滾!實不相瞞,我也隻不過是瞧你長得好看,才願意把你留在身邊。這些年都隻是玩你而已,我可沒有對你動真——”
徐暖月撲到了他懷中。
軟甜的氣息,充斥著男人的鼻尖。
那壓抑的感情,突然就潰不成軍!
粗糙的大掌,心翼翼放在少女的細背上,他啞聲:“還回來做什麼?”
徐暖月咬著他的耳朵,“某人才是底下最蠢笨的男人……我殺了你兄長,間接害死你父王,你卻依舊舍不得動我……金時醒,犯賤的人,從不止我。”
金時醒緊緊把她摟在懷裏。
這縱橫西北的霸主,終於淚如雨下。
大火逐漸吞噬了兩人。
可他們仿佛感覺不到疼痛,相擁著墮入火海。
入骨相思,甘之如飴。
……
色漸漸亮了。
蕭廷琛不費一兵一卒,就拿下了北涼的王庭。
他負手立在被燒成廢墟的王宮前,深秋的寒風卷起他的玄色袍裾,淺淺的桃花眼映出無邊涼意,恰似際那一抹煙紫色的淡金雲霞。
“皇上!”
蕭微華一瘸一拐地趕過來,拱手道:“臣的手下在廢墟裏找到了兩具燒焦的屍骨,屍骨纏抱得很緊,根本分不開。臣猜測,很有可能是北涼王和他的王妃。但究竟是不是,還需要等待進一步的查驗。”
“不必驗了。”蕭廷琛漫不經心地踢了踢一顆石頭,“把他們好生火葬,然後派一支隊,喬裝打扮了送去江南金陵,必要安葬在金陵最好的山頭。”
蕭微華沒有多問,立即去辦了。
宿潤墨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蕭廷琛身邊。
他依舊執著紙傘,一身道袍襯得他恍若神靈,“難過嗎?”
蕭廷琛麵無表情。
宿潤墨低笑,“世情就是如此,沒有任何君王的江山,可以通過不流血的手段得到。皇上今後還會失去更多,甚至,或許將來的某一還會失去蘇姑娘。可通往下帝王的那條路從來都是如此艱難,皇上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