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堂著,憐愛地吻了吻少女的額頭。
蘇酒低眉斂目。
細白手輕輕握住裙裾,眼眸中暗光流轉,她能察覺到什麼地方不對。
已是黃昏,車隊在一座山腳下停了,黑衣侍從們利落地搭起帳篷。
蘇酒輕聲道:“沿途走來很是疲憊,表哥,我想泡個熱水浴。”
蘇堂微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低聲應好。
繪山水的八扇屏風在大帳中擺了起來,蘇酒浸在浴桶裏,牛奶和玫瑰的甜香隨著熱氣蒸騰而逐漸彌散到整座帳篷。
蘇酒屏退了伺候的侍女,稍作梳洗後起身。
她靠在浴桶邊緣,低頭注視著腿上那個煙頭烙印。
比指甲蓋略,四周有一圈極精細古老的花紋。
烙印在羊脂玉似的肌膚上,格外醒目鮮明。
蘇酒淺淺呼吸著,腦海中憶起若有似無的煙草香。
有個男人不學好,從少年時期就學人抽煙,後來不耐煩被她數落,嘴上著戒了戒了,實際上仍舊背著她偷偷吸煙。
這個烙印……
那夜裏的抵死纏綿依稀浮現在眼前,他咬著她的耳朵,模糊的麵目隱隱是發狠的樣子,凶惡地訴著他的霸道和野心。
他的麵頰上有個“盜”字。
蘇酒揉了揉眉心。
盜……
記憶逐漸消退,但她非常確定,那個男人對她很重要。
她跌跌撞撞走到案台前,在絹帕上提筆寫下寥寥幾行字。
她把絹帕藏進衣櫥,想了想,突然拔下金簪。
鴉青長發披散在腰際,襯得少女纖細嬌。
她坐在榻上,閉了閉眼,然後將金簪刺進腿部。
徹骨的疼痛令她緊緊咬住唇瓣,冷汗沁出,她抬眸望了眼緊閉的帳簾,沒敢發出半點兒聲響。
她在烙印出的煙頭燙傷旁,用金簪刺出了一個隸書“盜”字。
絕對,絕對要記得臉上有“盜”字的男人。
絕對,絕對不可以傷害他……
蘇酒深深閉上眼。
暈頭轉向的感覺再度襲來,她稍微收拾了血漬和金簪,把自己裹在緞被裏沉沉睡去。
她很清楚,當她再醒來時,她會繼續遺忘。
暮光褪去,星辰初現。
蘇堂提著燈籠踏進帳篷,聽見榻上傳來熟悉而安穩的呼吸聲。
他沉默地點燃帳中的黃銅枝形燈座,又把燈籠掛在了燈架上。
他望了眼沉睡的少女,習慣性地打開衣櫥,從屜子裏摸出一張絹帕。
上麵寫著寥寥數語:
要注意臉上烙印著“盜”字的人,要對他好,大雍,長安……
本該溫婉清雋的簪花楷,卻露出幾分力透紙背的味道。
可見她在寫下這些話時,究竟是抱著怎樣的心情。
蘇堂笑了笑,把絹帕覆在燭火上。
這已經是他燒毀的第二十張絹帕。
從一開始密密麻麻寫滿過往的手帕,到現在寥寥數語,蠱毒的作用越來越明顯。
他相信等車隊抵達南疆邊境時,蘇酒會徹底遺忘蕭廷琛。
她的記憶隻需要停留在八歲,就好。
男人撩了撩錦袍,漫不經心地在榻邊落座。
指尖描摹著少女清媚的麵龐,他低笑兩聲,“酒啊酒,別再自作聰明了,你終究逃不出我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