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木梳。
指尖點了琺琅彩瓷盞裏的胭脂,均勻塗抹在唇瓣上,本就清麗的容顏更顯精致絕倫。
他哼著小曲兒憑窗而立。
已是初春,長風攜帶著青山上破土嫩芽的氣息,溫柔地吹拂過少年的發絲。
他望著長街上叫賣迎春花的小姑娘,禁不住笑道:“要說居住,還是江南住著舒服……今兒得去老宅瞧瞧,該給祖父上柱香,燒些紙錢……”
這麼盤算著,背後傳來一陣冷風。
他轉身,蕭廷琛青衣玄裳負手而立。
他愣了片刻,才捏著寬袖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咱們皇上……蕭廷琛,你可真有本事,明明都流放涼州了,還能一步步爬到現在的位置上。不瞞你說,我還是希望坐在皇位上的人是你,而不是長安那位!”
蕭廷琛麵無表情地盯著他。
“你這麼看著人家幹什麼?”花柔柔摸了摸自己的臉蛋,“怪叫人害羞的!說起來,咱們這些同窗許久沒有聚過,不如今晚人家請客——”
“洛梨裳死了。”
蕭廷琛聲音淡淡。
花柔柔的笑容僵在臉上。
過了很久很久,他那雙漂亮的杏眼浮現出淚泡,仍舊勉強露出笑臉,揶揄道:“小酒常說,你這廝最是不正經,最是愛開玩笑。瞧瞧,這都把玩笑開到洛將軍身上了……蕭廷琛,你定是替洛將軍前來試探人家,看人家對洛將軍究竟有沒有那個意思,是不是呀?”
蕭廷琛從懷裏取出花枝,“君無戲言。”
花柔柔怔怔凝著那幾根花枝。
原本大約很美,可現在臨近枯萎,也不隻是從哪個旮旯角落摘來的。
“她說,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蕭廷琛沉聲,“花柔柔,她回不來了。”
花柔柔依舊看著那些枯萎的花枝。
淚水奪眶而出,他緊緊捏著繡帕,泛紅的眼睛盛滿倔強,“我不信……”
他突然衝到蕭廷琛麵前,拚命捶打他,“肯定是你在開玩笑,小酒都說了,你是天底下最不正經的人!蕭廷琛,這種事怎麼能開玩笑?!”
蕭廷琛無言以對。
他從前以為打仗不過是一場博弈,隻要贏下,就等同手握權勢。
可現在,身邊親近的人也被戰爭奪去了性命……
他被花柔柔使勁搖晃,神情依舊平靜,“朕會找回她的屍體,也會為她報仇。”
他掰開花柔柔的手,沉默地轉身離去。
花柔柔崩潰地跌坐在地。
初春的朝陽穿透紗窗,略有些刺目。
男人指尖發顫,慢慢拿起梳妝台上的花枝。
洛梨裳那個女人,霸道蠻橫又不講理,還總愛對他霸王硬上弓。
她明明就是個很不好的女人。
可是為什麼……
這眼淚,偏偏就止不住呢?
……
薛廣首戰告捷,大齊軍隊士氣振奮。
他率領大軍南下,不過一兩日就抵達了金陵城外。
蕭廷琛登上城樓,遠遠看見大齊軍營外建起了高大的轅門。
一具屍首被掛在轅門示眾,赫然正是洛梨裳的屍體。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雙拳卻悄然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