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多雨。
一場暴雨過後,明德院的池塘又漲上寸許,有魚兒探出嘴,在水麵漾開圓潤漣漪。
正是黃昏,穀雨割了塘邊雜草去喂白兔,驚蟄便抬了竹床帳幔出來,於帳邊掛上幾盞羊角燈,以供蕭廷琛夜間乘涼溫書用。
他家主子了,仲夏夜裏,池塘映出一川星河,偶有幽綠色螢火蟲點綴在草叢間,在此處納涼,才叫真正的風雅。
而蘇酒歡喜書樓,夜間也想睡在書樓裏,可蕭廷琛不許,偏要她給他在帳中驅蚊打扇。
是夜,蕭廷琛慵懶靠坐在竹床上翻書,翻了一半兒,蘇酒才急匆匆過來。
她褪去木屐爬上床,拿了蒲扇給他扇風,一手卻還捏著張展開的信箋,正眉眼彎彎地細讀。
蕭廷琛挑眉,“你剛剛去哪兒了?”
“去後門拿信。”
“誰給你寄的,可是謝二?”
“是暖月,她已經給我寄了好幾封,我也給她回信了呢,我們現在是好朋友!”
“好朋友”三個字,叫蕭廷琛眉梢越發挑得高了。
他挪到蘇酒身畔,“你們何時開始交往的,我怎麼不知道?”
蘇酒把徐暖月被金時醒撿到的事情,三言兩語同他了一遍,又道:“後來她托人帶了十兩銀子還予我,一來二去的,我與她就成了書信往來的好朋友。哥哥,這是女孩兒家的事情,你就不要多問了。”
完,就著竹床上的幾,認真地鋪開筆墨紙硯,欲要給徐暖月回信。
蕭廷琛盯著她。
姑娘臉蛋白淨,寫信時眉眼彎起,一行行簪花楷躍然紙上,全是生活裏的細碎事。
可她傾訴得那麼認真,叫人能清晰感覺到,她有多麼歡喜現在的生活。
他淡淡道:“妹妹如今交了朋友,也不與我話了……”
分明是他撿到的玩物,如今卻被那麼多人惦記。
一個謝容景還不夠,竟又來了個徐暖月。
這年頭,他不隻要跟男人搶女人,還要跟女人搶女人!
細白指尖撚住蘇酒垂落的細發辮,他眯了眯桃花眼,真想把這東西藏在屋子裏,隻供他一個人欣賞玩弄……
正心情不好時,蘇酒頭也不抬道:“哥哥的是什麼話,飲水不忘挖泉人,我能交到朋友,都是因為哥哥帶我來金陵城的緣故。我啊,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哥哥的。”
蕭廷琛指尖頓住。
桃花眼睨向蘇酒,姑娘咬著筆杆子,正對著信箋歪頭沉吟。
少年心底的鬱卒,忽然就一掃而無。
……
大暑暑,上蒸下煮,轉眼已是一年之中最熱的三伏。
明德院的書樓臨著池塘,窗外吹來的風帶著濕潤涼意,令人格外愜意。
傍晚時分,蘇酒起了興致,在書樓裏製作起避暑香珠。
避暑香珠乃是把各種香藥按一定配方製成珠子,再用珠子串成十八子佛珠狀,佩戴在衣襟或者腕間,用以祛暑醒神。
而這避暑香珠,她是打算送給哥哥的。
姑娘左思右想,總覺蕭廷琛殺性太重,因此從書堆裏翻出本《太上三皇寶齋神仙上錄經》來。
這是道家的典籍,用以修身養性再好不過。
她參照裏麵三皇真元香珠的製作方法,用沉香、薰陸、青木、玄參、雀頭等十二種香藥,細細搗練絹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