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老先生雙手筒在袖管裏,慢悠悠走了過來。

他哄孩兒似的,笑眯眯掏出一塊麥芽糖遞給蕭廷琛,“這場比賽,贏得很輕鬆吧?”

蕭廷琛把糖扔嘴裏,含混不清道:“跟老頭子你混了六年,如果還不能贏,那我的賦也未免太差勁了。老頭子可有想好何時動手?如你所願,我會全程配合。”

老先生仍舊笑眯眯的,“不急,不急。”

初秋的風帶著涼意。

蕭廷琛吃完糖,忽然神色認真,“老頭子,二十年前的那場以香論道,已經成為香道史上的傳。傳如你,為什麼在那之後就隱退了?以你曾經君臨香榜第一位的身份,要權得權,要財有財,你為什麼要隱退?”

誰都知道舊院有座香道館,名為半楓荷。

半楓荷裏有位老先生,成日裏不是吃茶睡覺,就是拿麥芽糖逗孩兒陪他一起玩。

香道館可謂生意慘淡,仿佛隨時會關門倒閉。

可誰都不知道,這位廢物似的老先生就是二十年前以一人之力,打敗東瀛十位香道大師的傳人物。

布衣木簪的老先生,容貌尋常。

他取出一隻紫砂壺,就著壺嘴啜飲兩口,搖頭歎息,“不可,不可啊!”

蕭廷琛聞著酒香,無奈輕笑。

這老頭,大約又把酒灌到紫砂壺裏假裝茶水。

這樣愛喝酒,

肚子裏究竟裝了多少愁?

會場看台。

蘇酒緊張地搓搓手。

徐紫珠已經上場,對戰的東瀛人,是個七八歲的男孩兒。

徐紫珠的臉色不大好看,“怎麼,東瀛沒人了,叫一個孩子上場比賽?是看不起我徐紫珠,還是看不起我大齊?!”

七八歲的男孩,白白嫩嫩,梳著整齊的發髻。

他驕矜地抬起下頜,脆聲道:“你這女人,別看不起人!這場以香論道,我要跟你比見識!”

“見識?”

男孩攤開手掌,“這是東瀛枕香館煉製的合香,香味詭譎。咱倆誰能聞出這枚合香裏所有的香藥配方,就算贏!你放心,以照大神的名義起誓,這枚香丸下隻此一顆,我沒聞過,也不知道配方。這場比賽,是公平的!”

徐紫珠冷笑,“好,我跟你比!”

合香被放入熏爐。

不過片刻,香霧嫋嫋升起。

場邊,四楓院出現在蘇酒身邊。

她頗為得意地抱著佩刀,“這場比賽,你們大齊輸定了!晴太郎雖然年紀,但賦卻是我們所有人裏麵,除了花山院大人之外最好的!”

蘇酒沒搭理她。

四楓院眼底掠過恨意,忽然扯住她的頭發,“本來我早就上場了!都是因為你我才淪為候補!”

她脾氣火爆,動手就動手,毫無姑娘家的樣子,令蘇酒厭惡至極。

她掙開她的手,“是你自己挑事在先才淪為候補,與我有什麼關係?!”

“我罵你,你怎麼敢還嘴?!”四楓院惱怒,正要拔刀動手,望了眼場內,又忽然笑了,“我聽這個名叫徐紫珠的女人,與你有過節?她是沽名釣譽之徒,卻擠掉了你的參賽名額,蘇酒,你是不是很生氣?空有一身本事,卻跟我一樣在這裏坐冷板凳,真可憐啊!”

她話顛三倒四、瘋瘋癲癲,令蘇酒越發憎惡。

姑娘不動聲色地換了個位置。

場中香霧漸濃。

徐紫珠正襟危坐,在麵前的宣紙上寫下一個個香藥配方。

她聽見四周人在議論她。

“她就是紫珠仙子啊?”

“什麼紫珠仙子,她的本事根本配不上她的名氣!她啊,是把她妹妹煉製的合香充作自己的,才爬上香榜的!”

“虧我之前還那麼崇拜她,呸,就是個沽名釣譽的無恥之徒!”

“我從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女人!”

“我看這場比賽是輸定了!花老糊塗了嗎?居然讓這麼個草包賤人上場!”

她的本事配不上她的名氣,

沽名釣譽,

無恥之徒,

不要臉,

草包賤人……

一句句話,刺在徐紫珠耳朵裏,仿佛誅心。

少女握著毛筆的手忍不住發抖。

宣紙上筆畫歪斜,根本沒有辦法再寫下去。

因為分神,就連原本能夠分辨出來的香藥,也無法再分辨出來。

少女閉上眼。

她不過是想要名利罷了,她有什麼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