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如海。
水麵被寒風漾開圈圈漣漪,依稀可見趙慎坐在輪椅上的身影。
他凝望水麵星辰,聲音仍舊溫吞,“人終有一死,不過早晚而已。”
他的眼睛裏盛著很多東西,又仿佛隻是虛無。
蕭廷琛突然問道:“趙慎,你在乎過什麼嗎?”
趙慎笑容溫柔,“我在乎一個女孩兒。”
他懷裏抱著一隻白兔花燈,手法粗糙,是他自己花了很多才做好的。
他想在上元節時,送給他在乎的女孩兒。
蕭廷琛看他那副柔情似水的模樣就很不爽。
他冷聲,“她今夜不會來了。”
“無妨,我的心意,東風與星辰會傳遞給她。”
東風與星辰……
倒是比鴻雁傳書還要浪漫。
蕭廷琛的臉色又黑了幾分,“你馬上就要死了。”
“我知道。能死在你手中,趙慎倍感榮幸。”白衣少年笑容灑脫,“原以為此生都會被困在寶相塔中,但如今我能出來,見識過這滿目河山,見識過她如花笑靨,此生,值矣。”
十七年囚禁寶相塔,他所知道的人間,是星辰告訴他的,是他用道家秘法推演出來的。
十七年囚禁寶相塔,他沒有朋友,可以傾訴心事的,是他剪出來的滿屋紙人。
他如孤魂野鬼般日夜遊蕩在那座孤塔之中,直到遇見她……
那個笑容乖甜的姑娘。
會蒸鬆軟可口的饅頭,會稱讚他的紙人剪得好看,會陪他一起傾聽星辰話。
恪守承諾,即使趙家與蕭家鬧掰,卻仍舊願意讓他上門做客,仍舊願意帶他去見識金陵城裏有意思的風光。
白衣少年輕撫過花燈,清雋的麵龐上難掩思慕。
蕭廷琛妒火中燒,抬腳就把他連人帶椅踹進了河!
寒風從耳畔呼嘯而過,趙慎滿足地閉上眼。
他願化作星辰,在孤寂漆黑的夜裏,照亮她的前程。
“蘇酒,高路遠,碧落黃泉,但我一定會去找你……哪怕在時光洪流的盡頭。”
河水滾滾。
喜歡窺視星辰的少年,今夜葬在長河之中,徹底沒了蹤影與生息。
四麵八方的黑暗裏,傳出一聲聲嗚咽。
那是蕭廷琛這些年培養的暗衛,在屠殺趙家的死士。
蕭廷琛慵懶披著件桔梗藍繡銀大氅,淡漠地立在河畔。
背影薄涼。
“蕭廷琛!”
女孩兒的厲聲尖叫從遠處傳來。
車簾高卷,蘇酒緊緊扶著車門,臉上淚水縱橫。
馬車終於行至河邊,她跳下車,死死揪住他的寬袖,連聲音都在發抖,“趙慎他……趙慎他……”
蕭廷琛漫不經心,“河邊濕滑,他自個兒滑下去了。”
“你撒謊!”
蘇酒眼神絕望,“雖然隔得很遠,但我看見了,我看見是你推的他……”
她咬牙望向河麵,河水靜悄悄的,趙慎連掙紮都沒有。
蕭廷琛掰開她的手,“是我推的又如何?我殺人就要殺一窩,斬草除根的道理,我比誰都懂。蘇酒,你眼中的世道,都是書上胡亂編寫的。真正的世道,比你想象的殘酷得多!我殺趙慎,有什麼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