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洞微(2 / 3)

她的思緒被熨得混沌飄散,不自覺微微逸出咦唔,臉龐被一隻手掌扳向裏,尖尖的下巴被勾了起來,他的唇覆住她緋嫩的小嘴,溫柔勾纏,記憶中的絲甜和眼下的滋味重疊,那抹妙不可言在心間來來回回。

慢慢地,藏在狐裘下擱在她腰際的手掌情難自禁,悄然往上撫去,她迷糊中驚恐欲動,卻被他柔情的啞吟悄然瓦解,“我發誓,往後不管發生什麼,隻你一個是我的人……”

他扳起她的小臉,俯首吻住她唇,盈軟摩挲的動作充滿了愛憐,如同指腹下她是他在世僅剩的瑰寶,因之無比珍視,而迷情昏熱的她隻覺身輕如羽,魂散魄亂中湧起一股陌生的難耐之意。

仿佛僅僅隻是想讓她熟悉一下情人之間的親昵,他沒有更進一步,最後克製地從她身上將唇手抽離,斯條慢理地為猶自輕喘的她整理好胸前衣襟。

神誌清醒過來,她有些不能接受,粉頰燒透,掙紮著要從他身上起來,低低叫道:“你快放開!”

他低笑著仍然從背後抱緊她,下巴擱在她細致的肩窩,向她耳邊嗬氣:“別動,我給你吹首曲子。”

她果然不動了,頗為驚訝:“你會吹笛子?!”

他笑而不語,鬆開環在她腰上的雙臂,直起身子,拿過擱在一旁的玉笛,舉而就唇,十指按在笛眼上,指尖輕動,撅唇吹去,一縷清婉悠揚的笛音綿綿地飄向夜空。

她側耳凝聽,唇邊不自覺露出一絲甜蜜笑意,他吹的是一曲鳳求凰。

酒薰鴛枕暖

未幾日,早朝時果有大臣再度請求放荊王之子出宮,劉娥還是以留其在宮中做趙禎的伴讀為由推搪,呂夷簡出列奏稟:“其實皇上更應該多花時間親近朝中儒臣,這樣才能便於聖德的養成。”

不少人站出來附議,眾皆紛道呂丞相此言有理。

劉娥見奏請者眾,一時也找不到更好的借口,想想近十年來荊王始終深居簡出,既不上朝問政,也不與官員來往,對她已經完全構不成威脅,再者繼續把趙祺留在宮中也確沒有什麼實在用處,還不如順應群臣之意以顯大度,於是準奏。

因為莊鋒璿的到來,原本要出門的白世非推遲了行程,日日與莊鋒璿、晏迎眉及尚墜四人在府裏出雙入對,一眾仆人對這種情形也早習以為常。

在莊鋒璿離去的前一夜,白世非依然是在第一樓為他設宴餞行。

席間莊鋒璿問:“世非你把交子鋪戶從成都府路的益州開設到了陝西路和河東路的並州太原城?”

白世非應道:“雖然朝廷在益州設立了交子務,由京、朝官一二人擔任監官,置抄紙院發行官交子,這種做法不錯能杜絕偽造之弊,但官交子每事必向上呈報,怎也比不上我們這些私人的交子鋪調錢來得快。”

莊鋒璿點頭:“白氏所印交子用的都是上等楮紙,圖案十分講究,黑紅相間,紙卷上還暗隱記號,且有親筆押字,他人難以偽造。”

“沒錯,而且我的交子鋪恪守信用,隨到隨取,秦晉商人之間的大額交易都不願把銅錢鐵錢搬來運去,為了避免麻煩,他們慢慢已習慣使用交子票來付貨物款子。”

“有一點我想不通,交子雖然便利,也為官府允許,但始終隻是在成都府、陝西路和河東路等地廣為使用,在京城及附近各大州府和南邊並不通用,你在北邊大張旗鼓地擴張交子鋪,用意何在?”

白世非笑道:“還不就為了它是一盤賺錢的生意麼。”要知道行商坐賈們拿交子票到鋪戶提現時,每貫需付給鋪戶三十文錢的利息,這筆費用不能不說相當可觀。

“你開設交子鋪戶僅是為了贏利?”莊鋒璿懷疑地皺眉。

“倒不盡然,我的目的是想在這個行當裏做出廣為流傳的好信譽。”

“這個行當?”莊鋒璿沉思了一下,除了交子票這種紙鈔,在京城乃至全國都流通的還有一種是——鹽鈔,目光閃過,他大為驚悚,“難道你想截流——”國庫銀餉?!

白世非笑了笑,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見一旁尚墜聽得似懂非懂,晏迎眉更因離別在即而有些悶悶不樂,便刻意扯開話題,聊起奇聞逸事來:

“給你們說件好笑兒的,有個兗州來的張山人,在勾欄裏靠說諢話為生,他之所以出名是因為擅作十七字詩諷刺達官貴人們,開封府不少有錢人為了免遭他的口誹,時不時會差人送他些酒食銀子。卻說有一次,某個朝廷大臣死在任上,有人作了首十七字詩嘲弄,這事傳了開去,官府知道後懸賞緝捕作詩之人,當時不免懷疑是張山人作的,就把他拘來審問。”

尚墜聽得入迷:“後來怎樣了?是他作的麼?”

“那張山人倒也不怕,在公堂上道,‘我在京城謀生幾十年,作十七字詩是為了掙錢糊口,怎能拿自己的飯碗開玩笑去嘲弄朝廷大臣呢?況且這個題目讓我寫,也不至於寫得那麼糟糕啊。’府尹聽了哈哈大笑,當堂就把他放了。”

話聲未落在座三人已笑出聲來。

白世非見狀忙趁熱打鐵,叫道:“我們輪著一人說一回,說不出的罰酒!說得不好笑的也得罰酒!大哥你先來。”

莊鋒璿緊想了想,道:“在勾欄裏說話兒的還有個談佛道的戴忻安,他曾說過一個笑話段子,有個和尚犯了罪,官府派一位衙差押解他,兩人夜宿旅店,和尚沽酒勸飲,衙差喝得爛醉,和尚就把他的頭發剃了而後逃走。衙差醒來之後遍尋和尚不著,摸摸自己的頭,發現是光禿禿的,失聲驚呼道:‘和尚倒在這裏,我卻到什麼地方去了?’”

餘人聽罷捧腹不已。

白世非博聞識廣,莊鋒璿學問淵玄,晏迎眉和尚墜都是憑看過的書籍強記現說,而在這點上晏迎眉又比尚墜略勝一籌,一輪滔滔不絕之後尚墜開始搜腸刮肚,把些從丫頭們那聽來的好笑話兒也說完之後開始詞窮。

幾輪下來,一張嬌俏小臉已被白世非灌得嫣紅。

腦袋微暈的她連連擺手,直叫:“不來了!不來了!”

白世非大笑:“不來就再罰三杯!”一手拿過酒杯,一手抬起她下巴,作勢要把酒直接倒進她嘴裏。

尚墜趕緊掙開,跳離座位逃出他的抓捕範圍:“前頭沒說過有這規矩!”

白世非端起酒杯繞著桌子追她,大叫道:“現在有了!別跑!快喝!”

“哪能說有就有!”她氣得直叫,腳下卻不敢停。

“這府裏我最大!我什麼時候說有就有!”

“我隻道這府裏豬最大!卻原來那就是你哪!”

“喔!還罵我!你死定了!”

兩人滿屋子裏你追我趕,互相駁斥,把晏迎眉樂得直不起腰。

尚墜被白世非逼至角落,已無處可逃,眼看就要被逮到,她慌不擇路尖叫著擰身竄進了旁邊的一道門裏,剛跑進去就覺得不對,轉身想衝出來時卻被已追進門內的白世非一把抱個正著,他扯高喉嚨得意地狂笑。

她紅著臉低叫:“快讓我出去!”

白世非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原來他們跑進了他的寢房。

他臉上那抹帶點惡劣的居心叵測的邪笑,讓她不期然想起第一次在疏月庭拱門外遇見他的那個早上,微微恐慌地以手抵著他的胸膛,奔跑過後的她有點上氣不接下氣:“你想幹嗎……”

他不答話,隻是收緊摟在她腰上的左手,把懷內春色圈至眼底,已然微酣的小臉豔若桃花,黑玉的眼此時變得迷蒙氤氳,更因帶上一絲不敢直視他熾烈眼神的嬌羞而份外嫵媚動人。

手中酒杯輕輕抵在她唇,白瓷杯沿微碾過她胭色欲滴的唇瓣,連帶著他握杯的指尖也挑逗撫過,他緩緩地把杯裏的酒一點點喂進她微開一線的唇縫,有一滴不經意墜落,在她衣襟上聳立的地方染出濕漉的圓點,把他的目光也往下帶去。

視線再一動不動,他喃喃呢噥:“心肝兒……”

當最後一滴酒被喂進時他封住了她的小嘴,舌尖掃蕩吮去她丁香舌上殘餘的酒液而後與她勾弄戲纏,腳後跟無聲無息地把房門扣成虛掩。

杯子掉在地上,他的手掌迅速加入欲念蔓延的行列。

情深似火,燎原焚燒。

迷迷糊糊地,她被他半抱半拖著壓入鴛鴦衾枕的床上,混沌中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在他唇舌的封緘下激喘著推擋無力,惟微弱抗爭,“小……小姐……”

他碾唇至她耳畔,低低咭笑:“他們已經走了。”

聞言人約略清醒,她用力推開他,他卻順勢直起身子把燭火吹滅,手一拂放下錦帳,纏捉住欲翻身坐起的她,黑暗中他輕哄:“過了今夜,你在這府中的地位便定了。”

她聽得一怔,轉瞬便明白過來,他是要在娶親之前確立她的身份,心底酸甜難辨,一陣傾倒的暈眩,整個身子已被他覆擁在溫熱體下,她想躲開,卻被他壓緊而動彈不得,酒意複湧上來,螓首無助地左搖右擺。

他的心頭微有所歉,可今夜若不把這事兒完成,卻恐再難有良機,用力擁緊她,再度附唇在她敏感耳沿,密密綿綿地低聲慰憐。

前路恐蒼茫

在莊鋒璿離去後,初嚐雲雨的白世非整日裏笑眯眯地,眉宇間盡見意氣風發,接下來幾天,他都想方設法把尚墜徹夜留在第一樓。

一輪激情歡愛,酣暢過後她總不免癱如雪泥,連眼睛也睜不開,軟慵無力地枕在他臂彎裏,嘴裏喃聲道:“我以前不明白,為何新娘子要在出嫁三天後回門,而今終於懂了。”

“哦?”掌心在她嫩滑的背上流連忘返,他愛極了兩人之間的肌膚相親。

“若然每個夫君都同你一般……”她止住小貓一樣的低噥,不好意思再說下去,言下之意,若然男子初娶時都如他似的夜夜求歡,倘不幸遇上性情粗暴些的,那新婚婦人如何吃得消。

他唇邊泛起笑痕,趁這時機,有意無意挑起舊事:“我娶你可好?”

她整個人一僵,退出他懷抱,裹著被子翻過身去。

無聲輕歎,隻得再度按下不談,展臂將她的身子勾回懷內,在她耳邊逗趣道:“我也想明白了一樣。”

“什麼?”

“難怪趙三他們經常說,女子在餐桌上侍候男子吃好,男子在床榻上把女子喂飽。”

“你……別、別來了……唔……”細微悶聲被他以唇堵住,俄頃,她的掙紮漸軟。

“我再喂喂你……”他與她挑情戲語。

寒夜漫漫,莫過於紅綃帳暖,鴛被翻浪最是相宜。

如此春宵頻渡,仿似沾了蜜的夜裏淨是兩人的調笑私語,交頸同眠,白世非饜足了閨房之樂。

過了數日,鄧達園接到急信,太原知州有意對交子鋪戶進行整治,打算效仿益州從前的做法,剔除不法之徒,專由官府指定十六戶富商來進行經營。

所謂力不到不為財,盡管白氏交子鋪在太原占一席之地毫無問題,但也還是宜去打點一下以表誠意。

白世非終於吩咐白鏡收拾行囊,依依不舍地作別佳人。

邵印直把他送出府門外才低聲道:“照公子的吩咐,聘禮已私下備好了。”

白世非沉默了一會:“擇個吉日給張家送過去罷。”

“可需知會夫人?”

“不用,你且把這事悄悄兒辦了。”

晏迎眉與尚墜情同姐妹,讓她知曉了不過是徒然令她為難,到時她是告訴尚墜好還是不告訴的好?

“那——”邵印小心地道,“不知墜姑娘那兒——公子可有——”

白世非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這幾日難得偷來浮生中最甜蜜快樂的時光,他與她纏綿都來不及,哪舍得把這煩心事兒說出來壞了興致,加之內心也隱隱有些擔憂,怕萬一自己說了出來她會即時翻臉,再也不肯輕言原諒。

這死結根本無從下手去解,且拖一日算一日。拖到她那顆石子似的小心肝什麼時候肯低頭認命,便好處理了:

“瞞著她,等我回來再親自和她解釋。”他翻身上馬,低頭望向邵印,溫眸內掠起一抹毋容置疑的薄冷星芒,“我對她怎樣,想來你們都已清楚不過,在我回來之前府裏絕不許泄露一點兒風聲,明白了?”

邵印連忙應聲:“公子請放心,小人一定把事情辦妥貼了。”

白世非點了點頭,眸光飄向大門內,在曠闊前庭的盡頭,一道細致身影猶倚門而立,即使隔著百丈開外,他也能感覺到她正往自己這邊凝望,勒韁立馬,他柔然一笑,遠遠地朝她揮了揮手。

那邊一隻小手遲疑地舉起,也朝他揮了揮,然後飛快收回袖底。唇邊含著笑意,夾緊座下良駒,白世非一抖韁繩:“駕——”蓄勢已久的矯健馬兒疾竄而出,隻見他束緊的黑發腦後,兩抹繡銀織金的湖藍色冠帶掠出飄動的煙影,一身白衣在晨光下瀟灑飄展,玉指纏韁,修袖迎風而繚繞,足登金鐙,羅襪躡蹀而容與,俊絕之姿惹得路人駐足觀望。

白鏡策騎緊跟在他身後,不消片刻,兩人已縱馬去遠。

邵印返回內堂,叫來幾個口風緊密的年長仆從,如此這般竊語交代一番,眾人便分頭行事,幾日後他請了媒婆子去張士遜家下好聘禮,定下與夏閑娉同天行禮的酒席日子。

在邵印千叮萬囑之下,全部行事異常隱蔽,凡需出府的仆人都會被他嚴詞囑咐一番,是故就算有人曾在外頭聽聞了風聲,回來後也不敢多提隻言片語,由此白府裏不曾冒出半點話星子。

尚墜一貫大門不出,打從白世非離家後更是連疏月庭也沒出幾回,對此自然毫不知情,連同晏迎眉在內主仆兩人都被蒙在了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