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來了,幾何的心情也隨著日光的孱弱漸漸黯淡下來。
——戴龍城和顧家走的越來越近了。雖然在那次筵席後,顧大章並未明確說些什麼,但至少沒公開表示反感。不久後,戴府又收到了顧府的請柬,依然是普通的清談水席。隻不過,顧府將邀請範圍擴大到了戴府內眷,加上了戴母及三位奶奶。
自從在戴母跟前失寵,幾何的月錢也大幅消減了下來。據婆子說,是府裏要為四爺及未來的四奶奶籌劃婚事,要各房都支持些。那婆子還不忘亢奮地鼓噪著,“就是顧府端著架子呢,要是按照老太太的意思,今年過年就把喜事給辦了!二奶奶那邊都給采辦上了……”
幾何無聲揮手,木香將婆子推了出去。
冬月一過,第一場雪就落下了。南地的幾何尤為畏冷,早早就穿上了厚重的棉衣。幸好她體態清瘦,穿上也不覺臃腫。如此天寒地凍的,外麵也沒什麼可逛的,看著府中四處皆喜氣洋洋,幾何心情愈加煩悶失落,於是幹脆托病,閉門不出了。
冬天的活計少,下人們也懶散些,沒事就喜歡三三兩兩地聚個頭,抄著手嘮個話。木香有個好姊妹,名喚茯苓,現在戴母跟前伺候著。這茯苓見幾何製下鬆散,閑下來就常跑來尋木香說個悄悄話。
幾何樂見如此,對這光景睜一眼閉一眼,也不聲張。每次聽得這倆人偷偷插上門栓聲後,她便會掏出自製的聞金,插在牆壁上,開始竊聽起隔屋的動靜來。
——這是她冬日最大的消遣了。聽這倆丫頭肆意八婆,東家長西家短的胡扯,很陰暗,很有趣。
“四爺的事兒到底咋樣了?”這是木香的聲音。因為伺候著幾何,這丫頭對戴龍城的事尤為上心。
“顧家還沒表態呢,拖著唄,”茯苓的話語有些斷續,似是邊嗑瓜子邊嘀咕著,“要不按老太太的意思早辦了,今年過年就熱鬧了!大爺二爺都回來,再加上四爺的喜事……”
“那表小姐怎麼辦?”木香還是關心幾何多些,“你在老太太跟前,就沒聽著什麼風聲?”
“嗨,這個問我就問對了!”茯苓突然來了精神,“就在昨個,二奶奶來跟老太太說了,她給表小姐尋了門親事。我就在邊上一直聽著,那男家姓房,好像還是個大官的親戚,家底殷實的很,酒樓銀號都有,哦對,還一表人才的呢!”
“她能那麼好心?”木香第一個就不相信,“別是有什麼旁的問題吧?”
“瞧你說的,把表小姐嫁的風光,二奶奶也能領一份功勞啊!”茯苓微嗔,“一切都好著呢,隻不過是續弦罷了。否則,人家還看不上表小姐的呢……這還多虧了二奶奶許諾的嫁妝呢!”
“續弦?那男家多大啊?”木香話音緊張了起來。
“才二十出頭,比四爺大不了多少。”茯苓不以為然地笑了,“不過命有些邪乎,前頭連死了兩個妻了,嫁來都沒熬滿月呢。”
“天!不會是八字克妻吧!”木香驚呼起來。
“噓!二奶奶說日本人不講究這個,說不定一物降一物呢!”茯苓低低地笑了,“我偷著跟你說啊……你跟著嫁過去,出頭有望啊。”
“為什麼?”木香詫異了。
“那男家……底下活兒過人啊。”茯苓的笑聲低迷的很,“倚紅院的歌姬都編出詞兒來了,‘房士尨,房事猛,一夜七女不打哽’,據說其物甚偉,凡是當紅的娼妓都不願接呢……你家小姐一個人肯定應付不了的!你跟了過去,開臉做個妾是遲早的事!二奶奶跟老太太說了,尋常的國朝女人可伺候不了這男主兒,換個開化的日本女人,說不定相得益彰……”
幾何聞言火起,把身邊的茶杯一拂,“咣當”一聲,銀瓷委地!
很快,隔壁的門就被撞開了,木香驚慌地跑了進來。“小姐您怎麼了?!”
“沒什麼,”幾何咬牙平息了下起伏的氣息,“給我拿套厚實衣服來,我要出門。”
這個家不能再待了。她還真被那老閹人說上了——“若是沒出路了,別忘了來投。”如今還真得考慮下,是否能投靠過去了!她可不想嫁頭種馬,然後坐以待斃!惹不起還躲不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