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到。院子裏喧鬧開來。“新郎官兒來了!”
奉聖夫人喜不自禁地牽起幾何的手,一同來到了正堂。
“夫人,戴家四公子摔傷了腿,不能騎馬了,是戴家大公子代來的。”薛管家小步上前,輕聲稟報。幾何立在奉聖夫人身後,聽在耳裏,寒在心上。為了賜婚盛典,連戴長雲都從杭州趕回來了。可是,那個戴龍城連迎親都不肯來……
“怎麼弄的?叫他進來吧。”奉聖夫人雖頗為不悅,但在大喜的日子,還不能撕破臉皮發作。
戴長雲入得花廳,忙不迭地給奉聖夫人磕頭賠禮。
“你們戴家是祖上燒了高香,才得陛下賜婚,娶了本夫人的義女。”奉聖夫人覺得臉上無光,對戴長雲是劈頭蓋臉一頓數落,“今日本夫人雖不能入府受禮,但廠公還在,還請貴府日後好生待我女兒,否則……”
“夫人您就放一百個心吧,”戴長雲趕忙拍起了胸脯,“我發誓,我們戴家從上到下,都拿四弟妹當菩薩供著,絕不會有什麼慢待的!”
在爆竹震天轟鳴聲中,幾何魂不守舍地坐上了喜轎,一路吹吹打打顛入了戴府。
入門,進廳,都是丫鬟喜娘相扶,戴長雲為引。幾何按捺住心頭的不安,不停寬慰自己,替就替吧,反正拜天地一關,總不能找人替。任戴龍城腿腳再不好,也得出來和她拜堂!
婚典的場麵多宏大,幾何都看不見,也不關心。她能聽到戴母戴家兄弟及幾個媳婦的聲音,還有,主婚九千歲魏忠賢的聲音,就是沒有,她相公戴龍城的聲音……
終於到了新人交拜天地的環節。可是新郎,是被抬進來的。人未至,酒氣先聞。戴龍城喝的是酩酊大醉,數步之外都能聞到身上的酒氣。幾何望著腳旁混亂的靴子和戴龍城毫無應對的醉語,心底一陣悲涼。他來了,雖然她看不到他的眼神,但憑想,那瞳神中也不會有什麼開心的神采吧。
主婚人魏忠賢喝斥半晌也沒能使新郎醒酒,無奈之下隻得默許采用非常形式——在數人七手八腳按頭扶肩彎腿展臂的幫助下,一對新人終於拜得天地,禮成。上杉幾何,正式成了戴龍城的夫人——戴上杉氏。
主婚人魏忠賢照慣例單獨上前祝福新人:“祝戴大人及夫人伉儷情深,白頭偕老,早生……”
可幾何還未將話聽完,就感覺身旁那戴龍城似笑著撲倒在魏忠賢的懷裏!然後,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幾何聽到了一聲足以令花廳噤聲的:
“嘔——”
那戴龍城……竟吐在了魏忠賢的身上!
喜堂頓時亂成一團!眾人好容易從九千歲身上拔下了戴龍城,那戴龍城竟一頭栽地,不顧形象地繼續嘔吐起來……忽遭此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九千歲怒罵不得,隻得強忍著拂袖而去。整個喜宴,不歡而散。
戴龍城似是醉的太深,伏地不起,渾身抽搐。“叫郎中!快叫郎中!”戴母撕心裂肺的聲音響徹喜堂,場麵上,真真是亂成了一鍋粥。
幾何被扶回了洞房。坐在厚實絲滑的喜被上,喜娘說的那些祝福話她一句也沒聽進去。頭上的珠冠實在太沉了,蓋頭也憋悶的慌,她挺直腰杆一個姿勢在榻邊坐了許久,隻覺得腰也疼,脖子也酸。“大人呢?還沒弄好嗎?”她悶聲問了開來。這些奴才怎麼辦事的,把人清理洗漱了後,也該送到她身邊才是啊!
“夫人稍安勿躁,想必是前麵有事拖住了。今兒是您大喜的日子,您別急,再等會兒。”喜娘見她言辭不悅,趕緊賠笑搪塞。
幾何心頭發堵,卻也無法發作,“叫木香過來。”
又一個時辰過去了。幾何半邊身子都坐麻了,戴龍城還沒來。她終是忍無可忍,一把扯掉了頭頂的喜帕。
“哎呦夫人!萬萬不可!”眾人大驚失色,趕緊上前勸阻。
“這府裏誰是管事的?”幾何難以抑製心頭怒火,“大人好了還是沒好?怎麼也該來稟報一聲!當我是死人不成!”
“哎呀夫人,不能這麼說!呸呸呸,薑太公在此,百無禁忌!”木香見她真的動怒,趕緊念著咒語衝了上來,“大喜的日子不能說不吉利的話!您好生歇著,奴婢馬上去問,夫人您可千萬別動氣!”
幾何再次忍耐了下來,在眾人七手八腳的擺布下又蓋好了蓋頭,端坐了回去。那個戴龍城!他再不樂意,既然拜了堂,也該來這裏走上一遭!起碼來看她一眼!就算演忠臣赤子之戲給人看,也該把該做的都做了,總不至於見一麵都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