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座上的無冕之王，漆黑的烈焰業已蔓延至腳下，為何還不將地獄之門洞開？若待勇士屠戮而至，一切必將化為齏粉，熱血漫溉之處方碑高矗，諸神之怒懲戒眾生，又待何人重臨地獄……”
接連不斷的沉吟聲在黑暗中四處遊走，這一個個字符在眼前仿佛清晰可見，馬克下意識地伸出手去觸碰，頓時驚醒過來，從床上猛然坐起。他扭頭看去，一個人影正背對自己站在一旁，一頭長長的白發束在腦後，垂至肩胛之間，形銷骨立的剪影透露著老人的羸弱。
“拉瑞爾……”馬克看著那背影出神，口中下意識地念出這個名字。
老人忽然停止吟誦，緩緩地轉過身來，麵容半掩在陰影中，緩步走過來，直到走到近處，借著外麵射入的光線，馬克才看清了對方的麵目。這是一個麵容蒼老的男人，看起來比拉瑞爾要老很多，臉上條條溝壑般的皺紋豎直分列著，可以想見那麵皮下的肌肉緊繃的樣子；他穿著一身素白的長袍，衣上沒有任何紋飾，他的雙手攏在長袖中，一雙素履也半掩在衣擺下。
“你……是誰？”馬克看著眼前這個完全陌生的老人，一時有些呆愣。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還在監獄裏，而眼前這人的穿著與其他囚犯大相徑庭。
“感覺怎麼樣，年輕人？”對方的聲音低沉而輕逸，仿佛從飄渺的虛空傳來一般。
馬克這才反應過來，記憶中最後自己被怪物一拳打在地上的一幕出現在腦海，他試著活動幾下臂膀，又起身原地踏了幾步，絲毫感覺不到任何傷痛。按理說，遭受到那樣的重擊，即便身體痊愈了也還是會感到疼痛，而現在連一點傷痕都找不到，似乎那根本就沒有發生過。
“看來是沒問題了。這裏還有最後一碗藥，喝下去，你的力量還沒有完全恢複。”白袍老人接著說道。
馬克抬眼一看，對方不知從何處端出一碗湯藥，端著破瓷碗的手筋節遒勁。他走過去接過瓷碗，正準備把藥往嘴裏送，忽然抬起頭，雙眼直直地看著對方。
“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人？萬一你在藥裏下毒了怎麼辦？”馬克語氣咄咄地說。
老人沉默幾秒，而後一麵轉身走去，一麵說道：“年輕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活該被人打傷。”
“你……”馬克聞言急迫地反擊道，卻被暗中伸出的一隻手將碗一送，湯藥頓時一滴不剩地灌進了嘴裏。
“你小子還真是命大，這麼快就活蹦亂跳的了。”熟悉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那隻遞碗的手上也帶著熟悉的熱度。
“機械師！”馬克扭頭驚異地叫道，“你怎麼在這裏？你沒事吧？”
“我可沒你傷得深，早就在你床邊守了幾天了，還不快謝謝我。”機械師將瓷碗放到一旁，替馬克解開腹部纏著的繃帶。
馬克猛一愣神，隨即略顯尷尬地說道：“謝謝。對了，你知道這家夥是誰麼？”他指著前麵背立著的白袍老人。
“別大呼小叫的，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機械師說著跳起來拍了一下馬克的頭，“老喬治，你不和後輩說兩句麼？”
白袍老人緩慢地轉過身，漫不經心地說道：“那得看他夠不夠格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機械師頓時也急了，上前一步繼續吼道：“他可是救了我的命，還有鮑勃他們三個孩子，你怎麼能這樣說呢？”
“區區一個怪物都對付不了，有什麼資格站在我麵前。要不是你護著他，恐怕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個角落裏了。”白袍老人毫不避諱地說道。
“你……”機械師正欲進一步發作，馬克卻上前一步，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他說得對，我還是太弱了，我還是不能保護好你們……”馬克的語氣中透著幾分沮喪。
機械師愣了一下，連忙說道：“不，馬克，你別聽他的，他這是在故意打擊你。”
白袍老人忽然輕聲笑了笑，“你果然還是老了，機械師，你連我說的話真假都分不清了。這地方就是一個修羅場，弱肉強食是唯一的法則，你要是真的為他著想，就該放開手，對待鮑勃那幾個孩子也該這樣。”
機械師徹底愣住了，雙眼無神地瞪著，直直地看向前方。馬克寞然地扭過頭，獨自走向一邊。他忽然停住腳步，回過頭拍了拍機械師的肩膀，他從未覺得那肩膀那樣軟弱，就像快要坍塌一樣。
“你真的變了呢，難怪他們都叫你‘怪老頭’。”機械師扭頭瞟了一眼，確保周圍沒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