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節 裂變(1 / 3)

三天後,監獄某處監房內,典獄長尤裏斜靠在牆上,手上拿著一支手工卷煙,嘴裏叼著一根充滿硫磺味的火柴,兩眼向上翻著,目光呆滯地看著天花板。作為一個幾乎將任何人和事都看透的管理者,他很少出現這樣的狀態,唯一可能的情況就是他正麵臨著前所未有的考驗。

“你怎麼在這?”機械師忽然發出微弱的聲音。

尤裏扭頭冷冷地瞥了一眼,“你醒了。”

“我可沒那麼容易死。話說回來,我已經滿足你的條件了,現在該放我離開這鬼地方了吧?”機械師忍痛從床上坐起,看著尤裏。

尤裏沉默片刻,而後轉過身,用那雙海藍色的眼睛盯著機械師,說道:“你果然還是惦記著她,真不明白你這樣出賣老夥計到底值不值得……”

“你說什麼?什麼出賣老夥計?”機械師暴怒而起,咧著牙喊道。他忽然預感到,老喬治出事了。

尤裏坐過去,挺直身體站在機械師麵前,如同一堵無法逾越的高牆。他雙眼定定地看著機械師一臉憤怒的模樣,嘴角微微勾起,冷笑道:“別急,不如我們先聊聊你的女兒?既然很多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我們在這裏辯駁甚至爭吵也無濟於事,不是麼?”

機械師看著對方那張惹人厭惡的嘴臉,心裏又想到諸多人事,隻好暫時將怒火生生壓了下去。他極不情願地點了下頭,怒目而視。

尤裏更為肆意地笑了,然而仍沒有出聲,隻是扯動了嘴角。在他眼中,現在機械師的樣子正像他心中預想的那樣,完全是一個可以任意玩弄的玩物,他終究都是這個地方至高無上的統治者。

“那好吧,我們從何說起呢?你應該有十多年沒有見過的你女兒了吧?”尤裏帶著未盡的笑意說道。

“十五年。”機械師毫不猶豫地說。說到自己的女兒,他的身體微微鬆懈了些。

“十五年……那可真夠受的。我想起我來這裏的頭一年,簡直是度日如年,就跟你現在的狀態差不多……”

“別拿我跟你比!”機械師憤然打斷,“你永遠都不會理解那種與親人分隔的痛苦,你隻會像一個拿著鞭子不停抽打人的奴隸主一樣把別人的眼淚和血一並吞下去!”

尤裏微微愣了一下,“說得真棒,這才是這麼多年來你對我的真實想法吧?”他低頭湊近機械師,對方抬起眼瞼,那雙滿含憤怒的眼睛裏滿是血絲。

“其實我一直都清楚,監獄裏對我懷著憤恨的人不是一個兩個,幾乎所有人都有這樣的想法。但有一點,你們永遠都突破不了各自的弱點,這也是你們……”尤裏直起身體,向後退了一步,“終究會臣服於我的原因。”

他的身體完全暴露在一片光亮之中,臉上帶著淡淡地獰笑,半露的尖牙閃著寒光,如同一尊突入天堂聖殿的魔像,由裏到外散發著森冷的寒氣。

機械師猛地抽搐了一下,不知是由於身體的傷痛還是來自對方的壓迫感,但心底那種仿佛被利刃刺穿的寒意卻格外真實。他又想起第一次和尤裏相見時的場景,那個一頭金發、帶著詭譎微笑的年輕人再一次幽靈般閃現在他的腦海裏。

“別擔心,你女兒很好,我會遵守約定放你出去的,另外在監獄的工作也可以安心放下,我已經替你找好接班人了。”尤裏一麵淡淡地說道,一麵邁步往外麵走去。

“等等!”機械師在身後叫住他,聲音明顯帶著顫動,“他……怎麼樣了?”

尤裏頓住腳步,靜默地站了幾秒,回頭微笑道:“很抱歉,他死了。”隨即繼續邁著有力的步伐離去了。

死了……一時間,機械師的腦袋裏不停回旋著這兩個字,仿佛兩隻嗡嗡扇翅的蒼蠅,令他感到既眩暈又惡心。他臉上漸漸衰老的肌肉狠狠地抽搐著,雙手不自覺地抖動著,就像有一道電流竄遍全身一樣,身體的每一處肌肉都異常乏力。他的頭腦陷入一片空白,雙眼無神地看著前方,剛剛尤裏走入的那片黑暗似乎潛伏著什麼可怕的怪獸,隨時會飛撲出來將他一口吞掉。

機械師突然一陣驚悚,猛地回過神來,像是想到了什麼,連忙掙紮著想要離開身下的床鋪。可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半截身體已經不聽使喚,任他如何掙紮發力,都站不起來。他沒有多想,用雙手撐著床板使自己脫離床鋪,整個人頓時摔撲在地上,全身又是一陣劇烈的疼痛。

他朝四周望了一眼,猛然瞥見一副輪椅正靠在牆邊,於是用雙手將身體在地上拖行,艱難地向輪椅靠近。足足花了幾分鍾,他才將自己的身體放到輪椅裏,而此時,他的雙臂已近乎脫力,沒有更多的力氣來驅動輪椅了。他狠狠咬牙,竭力抵抗著推動輪椅時手臂傳來的撕裂痛感,一寸一寸地挪向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