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節(1 / 3)

深夜,龐克城外關卡。

十幾輛重型卡車排著長龍接受崗哨檢查,車上運載的是來自索蘭的礦產。卡車司機不耐煩地把通行證明和身份證交給站崗士兵,一麵抓起座位旁的酒瓶,仰麵猛灌。另幾名士兵繞著卡車粗略地察看一番,例行公事地掀起遮雨布拿手電照了幾下,便遠遠地招招手,木柵欄隨即撤去。卡車司機再次掛擋,一手扶住方向盤,一手拿著酒瓶,把卡車開進了龐克城。

朦朧的月光下,卡車的遮雨布忽然窸窣聳動,一個黑影隨即從車鬥裏翻下。卡車司機剛從後視鏡裏有所察覺,黑影已經快速閃動,三兩下便鑽進了路邊的樹林裏。

“終於到了,黑梟。”黑影低頭看著手中的長刀,漆黑的刀身和黑夜完全融為一體。

沉睡一夜的龐克城在晨曦中醒來,中心城區的集市早早地便鬧開了。雖然目前處於黑曼巴委員會的高壓統治之下,但人們對生活的熱情絲毫不減,推著小車的農夫和擺著遊攤的商販笑臉相迎,晨間漫步的老人在廣場中央相互閑談。城市角落的教堂準時敲響了銅鍾,前來禱告的人們在門口接受神父的祝福,日光穿透拚花玻璃,在教堂地麵投映出一副斑斕多彩的畫麵。

“早上好,喬。”旅店老板一麵擦著櫃台,一麵抬起頭來向樓上下來的住客問候。

“早上好。”年輕住客冷漠地回應,在門口稍微駐足,轉身混入了人群。

名叫喬的年輕人留著一頭銀色長發,琥珀色的瞳孔在人群中格外顯眼。他穿著一身素色的布衫,通過裸露出來的小臂可以判斷他身材的精壯,身後一把通體漆黑的長刀分外惹人注目。所過之處,人們無不對其側目,不光是他看起來實在麵生,而且他的穿著也委實顯得格格不入。盡管龐克城的西部城區緊鄰柔石鎮,發展水平不及北部和東部,但他這個樣子仍會讓人覺得是從十多年前的畫報裏走出來的。

事實上,他剛剛結束在偏遠山林裏修行,與外界失去聯係已經足足五年時間,而他這次重返龐克城,是為了一個人——風暴騎士?拉瑞爾。

喬在很小的時候便失去了雙親,是久居山林的爺爺將他一手撫養長大。黑梟曾經的主人梟武無意間路過那個地方,這個孩子當時的眼神深深擊中了他。那個時候,喬已經隱約得知自己父母的死因,複仇的念頭也在心裏一天天滋長起來。梟武在短暫的思量後,便決定將喬秘密收為徒弟,之所以沒有公開,也是為了這個孩子的安全著想。彼時,梟武作為叛逃鬥士已經遭到屠場管理層的追殺,他不想喬在成為自己徒弟的同時也背負起同樣的命運,盡管他知道這一天總會到來。好在喬的身份一直都沒有暴露,他順利地從梟武手中接過黑梟,成為了新的“梟武”。

他在人群中漫無目的地走著,略長的刀身時而敲打在後背,讓他不禁想起那天正式接過黑梟時的場景。一如此時,天空有些晦暗,雲層像被絞碎了的布紗胡亂披散在天幕上,他跟著引路人不知走了多久,直到一處荒無人煙的墓地。那一刻,他真正意識到了梟武一直以來對他所說的死亡是什麼,那既不是一座或簡陋或繁複的墳墓,也不是所謂的靈魂在空氣中肆意飄蕩,而是一種延續。以前梟武總是對他說,活著就是有一天能夠坦然赴死,他也總是會回絕說,那隻不過是老師的一廂情願罷了,有誰活著會往死了想呢?梟武隻是杵著長刀站起身,斜側著望向遠方,嘴角帶笑。後來他終於如願以償地得到了長刀黑梟,那把被人稱為“鬼刀”的不祥之刃斜插在梟武的墳頭,周圍樹木枯敗,一隻通體漆黑的梟棲在枝頭,雙瞳灼灼。引路人以為是不祥之兆,當即跑開了,而喬卻知道,老師的使命將要在他身上的延續了。

事實證明,黑梟的確是一把通靈之刃,喬足足花了半個月時間才和黑梟磨合好。同時,他還要防範各方勢力的威脅,他們覬覦黑梟已久,自梟武在世便是如此。但到了喬這裏,這個局麵已經不複存在了,但凡對黑梟有所企圖的人都被他一一斬落。也是從那一刻開始,黑梟開始承認這個新主人,同時也將上一代梟武的命運加諸其身。

而今,喬按照老師生前的遺願,打算繼續幫助戰神馬克,甚至重建當年十三鬥士的秩序。但剛剛踏上征途,他便遇到了不小的麻煩,和外界失聯五年之久,他甚至不清楚應該從誰入手,思來想去,終於想到老師生前的摯友、如今僅存的十三鬥士之一的拉瑞爾。

在街上走了快半天,他在茫然之餘感到幾分饑餓,便走到集市上,打算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歇息的地方。

臨近正午,集市變得愈發熱鬧,商販們紛紛吆喝著,麵前攤子上的貨物也呈現出更加引人注目的光澤。喬走到一處水果攤前,伸手拿起一個蘋果便往嘴裏送。攤主站起身來想要阻止,但一看到他背後的長刀又怯怯地坐了下去,隻能一臉憋屈地看著他。

“老板,這果子不錯,幫我稱半斤。”喬從腰間掏出錢袋,從裏麵摸出幾枚帶著泥的錢幣。

攤主伸手接過來,在眼前仔細端詳一陣,而後緩緩抬起頭說:“小夥子,你不是本地人吧?這錢在幾年前就停止流通了。”

喬聽聞此言,剛放到嘴邊的蘋果又放了下來,神情窘迫地看向攤主:“那個,不好意思啊, 我出門一不小心把家裏的收藏幣帶出來了……”他一麵說著一麵把錢幣抓回來,縮著頭把那個還未吃下去的蘋果放回了攤子,隨即僵硬地轉過身離開了。

他低頭看著腰間上下顛簸的錢袋,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連忙撥開人群大步狂奔起來。臨到旅店門口,他停下腳步,往旅店裏麵悄悄望去,底樓此時空無一人,連旅店老板也不見了蹤影。正當他準備轉身時,有人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他下意識地摸向身後,一抬頭才看到麵前的正是旅店老板。

“跟我來。”旅店老板鬆開喬的手,神秘地朝旁邊的巷道走去。

喬朝身後望了一眼,連忙跟了上去。

旅店老板走到巷道盡頭,打開一扇暗門,頂著黑暗走下了一架樓梯。喬站在門口遲疑了暫瞬,跟著走了下去。在黑暗的環境下,他的視線愈發清晰起來,這也是梟武交給他的一項能力,也隻有在這樣的環境下,才能更好地展開突襲。

樓梯似乎通向地下很深的地方,旅店老板最後停在一扇木門前,伸手在門上有節奏地敲出暗號,門上的探視窗短暫地開合,木門旋即打開。旅店老板走進去,轉身招了招手,喬悄悄伸手摸了摸身後的長刀,小心翼翼地走進了秘密房間。

喬這才發現,這間深埋地下的房間裏擠滿了人,一旁的櫃台前排起長龍,另一側則是小號的吧台,一群壯漢坐在一起舉杯歡笑。房間中央擺著一張不太大的木製茶幾。旅店老板繼續領著他往前,人們絲毫不在意這個不速之客,隻是偶爾扭頭瞥上一眼。他跟在旅店老板身旁,排在那列隊伍後麵,一些從櫃台前離去的人手裏拿著一張單子,他忍不住探頭看去,被旅店老板連忙製止。

“當心點,別亂看、別亂碰!”旅店老板嚴厲地囑咐。

喬隻好悻悻地轉向一旁,目光在無意間和幾個壯漢對上。這些壯漢並沒有急於轉過頭去,而是一麵端起酒杯,一麵相互交談,視線始終沒有偏離喬身上。他注意到這些人上臂的文身,還有那一雙雙透著凶光的眼睛,這讓他不禁想起之前那些意欲搶奪黑梟的人的眼神。幾乎同一時刻,喬把手伸向背後,壯漢們緩緩起身。

整個房間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櫃台後方忽然探出一個人頭,他透過眼鏡上方的空隙看過來,閃著精光的眼睛裏發出警告。旅店老板立刻把喬頂到隊伍內側,轉身朝那幾個壯漢低頭哈腰地道歉。

“你幹什麼?我把你帶到這裏來可是冒著很大的風險,你還想我把命也搭進去?”旅店老板朝喬低聲喊道。

喬瞥了一眼隊伍外側,撇了撇嘴唇說:“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

“待會你就知道了。”旅店老板拋下神秘的一句話,重又變得沉默。

喬的腦海裏又開始盤旋一些他無法理解的事。前一天晚上,他到這家旅店,當時也是用的錢袋裏的錢幣,那都是梟武托人交給他的。可奇怪的是,分明是已經停止流通的錢幣,旅店老板為何還要收下呢?他扭頭又看了旅店老板一眼,對方身材有些幹瘦,但還是明顯能感覺到一種商人獨有的精幹,而他默許收下那些錢幣一定是出於什麼特殊的原因……

“嘿,到你了,喬。”旅店老板的聲音忽然響起,喬猛然回過神來,先前那個戴眼鏡的人正掀起眼瞼看著他。

“找人還是送貨?”對方拉高了語調問道。

“我們找人。”旅店老板賠著笑說,“快,把錢給他。”

喬猶豫著掏出錢袋,扔在櫃台上,對方抬眼看了他一下,打開錢袋清點裏麵的錢幣。同樣的,他對於錢袋裏的錢幣也沒有絲毫疑問,隻是在麵前的簿冊上寫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