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一張白色椅子上,麵對白色圓桌上的灰白唱片封麵。萬千木葉凋零的花園裏,她與自然打著密切的交道,心靈上卻享受著如三月春日的午後,有美好回憶的充實,她現在完全可以靜下來。失去了過度疲勞,她思緒沒有睡意,她就要進入記憶的靈魂深處,她努力讓自己變成那魂,哪怕是花費了巨大的精神,直到身體已經稍稍困倦了…
她想借助自然之風光來喚起回憶的計劃不怎麼成功,雖然有一些浮光掠影的片段,但是遠遠不足以把它們串成影片,流順地放出來。
於是她走出了家門,來到外麵的街道上。
街道上,樹蔭乘風,正中午很少有人在日光下散步而行,這時,人行道板磚縫隙裏的灰也就格外有地位,它們算是“意外”的風景,暴於光天下,被車行揚起來在天空中散落,稠密不勻,和它們為伴的幹樹葉也已扭動的姿態招人注目。
街邊的一排排商店,不知從它們哪個門夾縫裏飄出來一陣香味,一般人躲不開它的繚繞。江黛愛看見一個取車的人一直保持半蹲的姿勢,難道他也聞到了,所以就想在那咖啡廳門口聞一陣子咖啡豆的味道?聞到的人大概都不能抵擋那**,不禁要品嚐那濃厚甘甜的美味,江黛愛知道這是從火車利咖啡廳飄出來的味道….
思緒乘著風,腳步順著街邊來到了這間咖啡廳內,她和銀珊幾個月前約在這個地方,但隻有她來赴約了,她想在結婚前看見她,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等她來赴約。現在她又坐在那個熟悉位置,她一個人望著街邊的風景……..
這時,那個還在咖啡廳門外取車子的人向咖啡廳裏麵斜視了一眼。
他麵帶憂愁,愁容讓他變得衰老,也許他自己未意識到,他覺得他活得年輕,偷了這輛自行車能夠解決自己的饑飽,維持自己年輕的生命細胞,他覺得他還挺機敏。
她忘不了他那灰黑色的眼珠,凝神投向遠處,卻不知目標是什麼,他身子傾下解開車鎖,他外在的眼睛和她的距離咫尺,盡管隻隔著一層玻璃,他大概是一個偷車子的人,她感覺到他狡猾邪惡的眼睛裏投射出的光芒刺眼。
她並不確定那就是偷車的人,她還是猜不透他的眼神,盡管那是有些狡黠。
通過眼睛直到內心的距離有多遠?如果這沒有距離,那麼憂傷的瞳光直指向她遙遠的心靈之海,她想象那是灰色的海麵,時而寧靜,卻怒視海岸,時而潮水湧流,倦怠地拍擊著黑色的海岸。
她的聯想豐富,卻無法得知他的內心,想倦了,她嗅了一下咖啡杯裏的味道,她是嗅到了咖啡的味道,但是隻有苦味,她結婚以後的生活太苦了,也許跟這個偷自行車的窮苦人還有這杯無糖咖啡的苦澀是同等的,她這樣想著。
就在三十天之前,她和銀珊約定在這個咖啡廳見麵,她隻說一定要她來,是個非常重要的場合,可能她是太怕麻煩了,火車要吃下許多燃料,發動,躊躇,陸續經過許多令她不熟悉的風景,靠過許多站….這一切對她來說都太麻煩了。
在那個咖啡廳內,她沒有見到銀珊,那時她是想告知她婚禮的事情,銀珊沒有赴約。
她在電話裏給她說,是一個很輕鬆的場合,她需要她的參加,不會太麻煩,她知道銀珊很怕麻煩了,所以她才會這麼勸說。
假如她告訴了她,不隻是讓她來參加一個簡簡單單儀式,這不是隻幾分鍾就可以了結的事情,而是她的婚禮,她的一生隻有一次。
江黛愛要說她從未那麼在意過一個儀式,可那又會怎麼樣呢?恐怕戴銀珊還是要考慮三天後才告訴她的決定,她要來或者不要來。
而事實上,在她們通電話時間,銀珊就說了,“就算是一個完美絕倫的婚禮,我可能也不能來。”
但是她還是抱有一絲希望,可能,為這一個可能江黛愛注入了多少希望,她希望自己的摯友能參加自己的婚禮,祝福自己,陪伴自己,銀珊平時喜歡說的“可能”大多數都是以“不可能”告終,但是這一次不一樣,這是參加江黛愛的婚禮。
江黛愛以為她們心有靈犀,她應該知道她在說什麼,是關於她的終身大事,最嚴肅認真的一次,不隻為了讓她見證她的幸福,還想讓她來看看她身邊的所有一切的,所有改變了的的事情。
她想讓銀珊看看沒有她的存在,她漸漸被人疏落,至此,盡管說疏落是有些憂傷了,但是江黛愛就是覺得沒有銀珊的陪伴,她缺失了些什麼,她會無緣無故的憂傷起來。
因為銀珊不再陪伴她了,不能在她的生活中起作用,一切都不能再與她聯係。
那時,連一杯水,她都能很輕易地帶出和銀珊有關的話題。
今天,發現了這張CD。她心裏感覺了一陣顫動,現在她又肯定了她們之間的聯係是斷不了的。
如果...如果戴銀珊知道這一切,她是不是應該答應來參加江黛愛的婚禮?
江黛愛認為在電話裏她應該表現出脆弱的一麵,然後簡明地告訴她,隻要有你戴銀珊,江黛愛才能夠感覺到幸福,不再脆弱,到現在隻有她帶給自己帶來完美無缺的體貼。
然而她沒有說,她是多麼需要她。
她順著順著咖啡杯留下的水跡,蘸著,在桌上寫了一個“Y”,精神上有些頹然,到底是為什麼不能來呢?
是銀珊的嫉妒心在作怪嗎?應該是的,聰明的她可能早就知道了她和地產商之子劉聖雲結婚的消息,她不想見證好友這令人舉目驚歎的光榮一刻。中學的時候,她們就學會的相互嫉妒。
學生時代的江黛愛總是要比戴銀珊要弱勢。那時的江黛愛身上沒有太多值得人們傾慕的東西,可是她明白江黛愛的潛力無形的巨大,她外形出眾,多情善解,不願意任人擺布,做任何事有一種叛逆的韌性,隻是她的外表看起來柔弱了一些,總是一副少不經事的樣子。
戴銀珊知道,那時候江黛愛還沒有找到足夠大的世界。但江黛愛來到了寧雪後,她的一切平凡就改變了,至於是不是漂泊改變了人生,讀者看到後麵就會知道了。
她做如願做了裝潢設計師,又認識了很多有頭有臉的人物,吸引了他們的目光,曾經躲在暗處的她被權利和富貴鍍了金色,變得雍容華貴,她可以揮舞她的金翅膀了,她已經無法再像過去那樣平凡無忌,低姿態行走在人群間,戴銀珊怕她開始變得驕傲,變成她不認識的那個江黛愛,所以才不願意來參加她的婚禮,
江黛愛不知道她是不是該這麼想自己的朋友,曾經她們那樣親密無間。
她突然記起了一些片段,兩人都穿著一樣製服上學,放了學穿同樣的睡衣褲,在家中的起居室江黛愛可以每天和她隔空相視,原因她們是鄰居,他們住在平行的兩個樓房裏,同一樓層,同一個戶位,她們的窗戶也因此相對。
江黛愛記起,吃午飯的時候她們就商量好時間,各自在家吃完吃午飯,再到起居室隔空相會,上學一起出門,功課上也會簽有對方家長的名字,她們就是這樣的關係,看似密不可分,像是時時有一個雙胞胎姐妹陪伴自己。
江黛愛想起來的越來越多,時間終於跨越了她的記憶,來到了15年前的世界….
戴銀珊剛來到這個城鎮居住,就搬進了這裏最好的房子,玫瑰花園。
玫瑰花園裏並沒有玫瑰,因為這裏的人還養不起這麼貴重的花,這裏隻有平凡的花草,但是這個花園已經是這個城鎮上最豪華的居住區,有噴水池,圖書室,健身點這些設施場所,這些對於城鎮住戶來說也是最好的條件。
江黛愛的一家人本是應該居住在普通區裏的住戶,他們之所以能住到這裏來,是因為江黛愛的爸爸是玫瑰花園的工程師之一,他跟這房產商的領導攀上了關係,因此他們就把這裏麵的一套房子低價賣給了他,一家人得到了這套房子並不滿足,因為他們的家庭條件不允許他們外表豪華富麗,珠光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