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織女 2.1(1 / 2)

四盞鶴頭戶外燈將一座場院照得通亮。院內有三間辦公用房,東西兩側各一間,北邊一間,房前的花壇裏栽滿了各種大紫大紅。這時,一輛中型廂式貨車在院子的電動遙控門前停了下來,司機按了下喇叭,伸縮門緩緩縮起,與此同時,東房裏陸續走出來幾名員工。

車停在院內後,從副駕駛位置下來的男人與上前卸貨的員工們打了聲招呼,之後就直奔北房而去。推開玻璃門,前台後麵光淨的瓷磚牆上有個“綠汪汪農貿物流有限公司”Logo徽標。左轉,略昏暗的節能燈光下是一屋子簡單的辦公桌,直走到盡頭是一扇乳白色房門。

“咚,咚,咚。”

張瑤是否再聽個十年八年的才能聽得出“咚,咚,咚”和“咚咚咚”有什麼區別。“誰?”

“你師父。”

“進來吧。”

總經理辦公室狹小卻不擁擠,簡約但不見得樸素,裏麵鋪著深茶色地板,除有一套必備的木桌皮椅、待客用的沙發茶幾和保險櫃外,牆角還立著一個家用冰箱。走進來的男人其身材體貌與張瑤相反,眼睛倒跟張瑤的有些相像,不過神韻卻是截然不同的,張瑤眼裏虛虛實實泛著精明之光,他則處處流露嶙峋之意。男人胸前的工作證上清楚地標示著他的姓名、職務和上崗日期。

他叫簡蒿明,張瑤和唐雨棠高中一年級時的同班同學。性格內向的簡蒿明為人最大的特點就是過分的真摯剛正,雖然不太擅於交際,一旦與誰合得來他卻會甘願為某付出一切,是個有情有義、忠厚懇實的知己,而異性朋友一直不多,其中屬張瑤跟唐雨棠最是誌同道合。簡蒿明是個頭腦聰明的學生,起初還很求上進,成績與張瑤相差無幾。那時候同學間互認“師徒”共同進步的潮流在全校十分盛極,張瑤是個趕時髦的人,難免不想認個師父玩,於是沒來由地就叫簡蒿明“師父”叫了將近十年。

升了高二後的簡蒿明就不再跟張瑤和唐雨棠一個班級了。不過,友情一旦確定下來原是個比愛情更容易天長地久的東西,分離、時間,其實都將它摧朽不起。三年級時,簡蒿明或許是因為人大了心變雜了,況且性情還偏偏細膩,於是更難專注於本職,經常為有關某人的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分神、迷惘,生活重心逐漸偏離了以“高考”為圓心的人生主題弧,在這種狀態下簡蒿明的成績自然像坐了滑梯一樣迅速滑落,最後因果相報,他倒是栽進了一所普普通通的二本大學。之後的四年,每回大學長假舉辦的高中聚會他漸漸不再參加,甚至跟張瑤和唐雨棠也很少見麵,多是在網上聊聊天就罷了。

張瑤似乎很不情願師徒二人的關係就那樣被簡蒿明故意疏遠下去,因而離畢業還差不到兩年的時候,張瑤就央求簡蒿明將來留在她身邊跟她一起大展宏圖誌願,為了表明自己的誠意,她還鄭重地拿他們之間的友誼押作了“脅迫”的籌碼——“簡蒿明,到時候你要是敢不來幫我的話,我就當沒你這個朋友了,我們絕交!”

然而,簡蒿明似乎沒把張瑤的狠話放在心上。畢業後,他在大學所在的城市找了份不稱心的工作,未滿365日便炒了老板魷魚,無業遊民了三天兩夜,第三晚做出了他這輩子最困難也最正確的決定,於是,平凡的人生裏多了那段隻身前往廣東一帶,做了幾個月最底層打工仔的令人咋舌的經曆。而在那些經濟發展得如同速食麵一樣方便又缺少營養的城市裏,飛漲的物價與摩天大廈一齊峞屹在渺小的簡蒿明眼前,搖搖欲墜。不過,也恰恰是那些個日子被簡蒿明以為可以堪比初戀般的難忘。

說到初戀,簡蒿明的初戀雖然也美好,但對他來說總歸是個幻象中的夢境,而且後來差點連夢都做不了了。本來依照經驗判斷,對方講的絕對是句玩笑話,可這次張瑤卻沒按套路出牌。踏進畢業的那刻起,她還真的不把簡蒿明當朋友待了,電話不接,上線不理,郵件不回,簡蒿明算頭一次見識到她原來還有這麼認真堅定的一麵,尤其還是在她不講理時。不過,仗著對張瑤多年的了解,簡蒿明仍然十分篤信,無論她對他態度怎樣強硬需要的也不過是一句低聲下氣的“對不起”而已。最終,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

從外麵的世界歸來後的簡蒿明順理成章地加入到了張瑤的創業團隊。初入公司時徒弟毫不客氣地把他安排在了基層,經過一年多的辛勤努力,以及憑借在工作中表現出的聰明實幹,簡蒿明被民主地推選為了新一任物流主管。至於對張瑤那份執著而單純的心意,簡蒿明是一直矛盾在心。他深知張瑤非常珍重他們相互的感情,可也苦於她越發在意彼此的友誼,惟恐他的一廂情願會導致他們連朋友都做不成,他才遲遲不敢跟張瑤吐露自己的真情。簡蒿明以為他們兩人之間無非隔著一扇單麵鏡,奈她如何看清他的心,連他自己都一度迷惑於,為何在每天都有唐雨棠這朵紅花作陪襯的情況下,他還隻能欣賞那片綠葉的原因,所以想來,她張瑤本人就更難去理解他那份心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