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避開了唐雨棠家附近的那條路,轉而走了另一條山路,這邊的山腳下建有一座煤礦區。遠觀時,礦區內稀稀落落地亮著幾盞燈,近看時,暗淡的光芒照得那裏一片無精打采,可這景頭並沒有引起唐雨棠多少關注,她就如一個與此毫無相關的人一樣,甚至比毫無相關的人表現的還要毫無相關,盡管她心裏也很清楚,逐漸從視線裏消失的那一大塊資產其實不是別人的,正是她父親唐鈺德的心血。
“簡子跟我提過,這山下的煤礦是你爸開的。”這本是一句再正常不過的台詞,卻偏偏在兩個主人公心裏產生了各異的“出乎意料”的效果。
唐雨棠睜大了下眼睛,“嗯。”
“你爸應該很忙吧。”
“幾乎每天都有應酬。”
“那……今晚也是嗎,應酬?你和你媽也陪著去了。”
“是啊。”
“那你還提前回來了?連我都懂的社交禮儀你不懂嗎?”
“我的用處隻是充當這個應酬產生的借口,它產生之後就基本跟我沒有什麼關係了,這你懂嗎?”
從上麵幾句對話中,李落不僅聽出了唐雨棠對於富家女身份的扮演已感到的厭煩和看透,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格外地聽出來,她甚或她的家人還對昨晚這個山腳下所發生的一切都毫不知情著,然而,對此李落卻最是了然於胸了。
像李落在唐家對唐雨棠所說的那樣,這些天來他的確一直呆在山上,可他的目的絕非寫生、攝影那麼簡單。白天他還是個畫家,一到晚上他卻成了個“狩獵者”,潛伏在山林中焦急又耐心地等待捕捉唐鈺德即將露出馬腳的那一刻。當然,李落深深地知道他要做的是什麼,以及他會為他所做的付出什麼代價。
其實,李落不是沒閱讀過泡沫小說,也並非沒見識過肥皂劇,他相信那些關於恩怨情仇的老套故事一定在某類看客眼裏莫過於低俗不堪的情色片,於是他曾就試圖假以那類人的目光看待自己粗製濫造的戲劇性的遭遇。結果,疼痛的確淡化了不少,可根據能量守恒定律,李落內心的體悟卻又同時多了幾分其他的濃重,那就是輕蔑和絕望,直到他遇見了那顆火種,並決定順從天意回到這罪孽的源地來結束他多年未完的噩夢時,他才找回了自己繼續流落下去的動力,也就是找回了那些曾被淡化的疼痛,那些他命裏該被大肆渲染的苦與痛。而,那樣一條他已走了許久的鋪滿荊棘的複仇之路,也終於在昨晚現出了似同盡頭的端倪了。
昨晚,天色像是電影院的燈光,沒等遲到的觀眾就坐,劇場一開幕便通徹黑了下來。李落早已守候在他的安紮地,從那裏看,所屬唐鈺德名下的煤礦公司的全局盡收眼底,也包括那部分唐鈺德還未來得及申請但已動工開采的非法執營地。李落並不是很了解礦區內的各種設施都具體用做什麼,當然他也沒有必要了解,而就在他這樣一個外行人看來,眼中這座礦區的規模還算一般大小,但廠房、設備較城市的其他礦區似乎要先進許多,他甚至推斷他們地下開采、傳輸的部分也會比其他礦區更加自動化。李落認為,目前這個礦區應該還處在發展的初始階段,但唐鈺德在商業上的野心絕不可能就拘謹於此,那一塊違規開發的新礦就是個不錯的證明,而且李落在礦工家屬生活區裏也收集到一些信息,說唐鈺德大概還有做節能環保的意願——利用煤層氣和礦井水發展副業,以此開拓更為寬廣的盈利渠道,這就更加肯定了李落對唐鈺德缺少並亟需大筆流動資金情形的推測。
而推測一旦成立,那麼根據“道聽途說”,李落相信唐鈺德就要在近日采取“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