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個多月的水路,終於在三月十八這一日,船靠了岸。
曾家派了奴仆們來碼頭來接薛家人。
薛愫由著聞鶯和晚霞兩個攙著下了船,坐上了曾家派來的轎子。
走一條似曾相識的路,薛愫已經沒有了當初入京時的那份新奇與憧憬,隻有隱隱的不安和忐忑。
她輕輕揭起了簾子的一角。往那轎子外望去。京都果然繁華,林立的街市,喧囂的人群。操著各種口音的走卒販夫們,賣吃食的、擺雜耍的……形形色色。
車轎行了大半日,終於漸漸停下來了。薛愫記起來了,來迎接他們的是大表嫂鵠大奶奶,管氏。
果然隻聽得有人在轎外說:“請薛家二小姐下轎!”
轎簾立馬被人打起。薛愫看了一眼,是個幹淨清爽的丫鬟,是曾府裏的人。薛愫記得,她是表嫂房裏的紅線。
紅線微微垂了頭,伸手出去等著扶薛愫,薛愫略微的遲疑了一下,便將手遞了過去。
紅線不禁的打量了薛愫一眼,梳著三丫髻,圍著珍珠串,鬢邊簪了一朵白色的絲絨花。淡藕荷銀線繡卷草紋的杭綢窄袖褙子,水墨畫的素白綾子裙。細挑身材,娉婷嫋娜。原本就一等的容貌,被這淡衣素服襯得更加的清麗脫俗。紅線暗讚:可真是個漂亮的人物!
這裏聞鶯才趕著上來要扶薛愫。
鵠大奶奶正和範氏行禮。
“大舅媽一路辛苦。”
範氏第一次見到鵠大奶奶,隻見她中等個兒,綰著墮馬髻,左邊的發鬢插著白玉鴛鴦鎏金銀簪,右邊則是三支雕花短金釵。柳眉淡掃,鼻如懸膽,丹鳳眼,脂光粉豔,嫵媚多姿。又見她戴著赤金的瓔珞圈,桃紅遍地金妝花緞的褙子,係著寶藍色的撒花洋縐裙。
看罷,範氏捏著鵠大奶奶的手又下細裏瞧了一陣,不住的誇讚道:“哎喲,真是個標致的小媳婦。別說男人,就是我看著也怪愛的。”
範氏向來是一張嘴,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也不管得不得體。鵠大奶奶聽慣了無數的漂亮奉承話,可範氏這一句,粗鄙無疑,鵠大奶奶臉上雖然堆著笑,心裏卻早已把範氏看輕了幾分,隻聽得她笑答:“舅媽謬讚了。我們太太這幾天一直念叨呢,說算著日子也該到了,每天都要遣了人去碼頭等。總算將你們給盼來了。”
接著薛愫姐妹們相繼見過,鵠大奶奶先看了看薛憶,又看了看薛愫,拉著薛愫的手也不放,便說:“走吧,我們去見太太。”
重回曾家,薛愫卻心中多了一份感慨。高出院牆的梧桐樹綠葉如蔭,垂花門上的顏色看著像是才新漆過,很是華麗。仆婦們身上的衣服穿戴也都還富貴。
這時候的曾家哪裏會想到三年後就一落千丈呢。薛愫那雙看透了一切的眼睛清澈明亮,又帶著一絲的不忍。
她隻顧想著心事,以至於鵠大奶奶和她說什麼,薛愫也沒聽明白,還是聞鶯小聲的支會道:“小姐,大奶奶問你話呢。”
鵠大奶奶卻是一臉的不在乎,明媚的笑道:“二妹妹一路坐船辛苦,這裏好不容易到了。太太早就吩咐預備好了屋子給妹妹住,等妹妹歇息好了,我帶著妹妹好好的轉轉。到各處認認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