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絕路(1 / 2)

看著爐膛,如同看見了死亡。

這個想象是從哪裏來的呢?每天有成千上萬的有機體從這個入口推進去,然而他們被推進去時,死亡早已發生。不是推進爐膛的這個動作導致了死亡。那我何以由此想到死亡呢?

也許我想到的是自己的死亡……我在一個又一個夜晚重複著這一個單一的動作,輕輕解開壓縮衣的安全扣,將這個曾經有過生命的肉體迅速推進去,關上爐膛的門,右手死死按住,7秒後打開它重複下一次……十四小時後換班,爐膛清空,另一班人在這裏處理有機廢物,而我看著天空陷入沉睡……又是十四小時後,我又會回來,重複昨日。茫無盡頭……

幾天後這個流程會變成,我無需解開壓縮衣的安全扣,直接將他們同有機廢物一同推進去。

終有一天會有那樣一個有機體,他再也無需用手輕推,他會自己混在一堆有機廢物中飛進去。那就是我。我的歸宿。

我把自己的生命一點一點推進去……

那就是我。我的歸宿。

“……朋友們!這是多麼偉大的事業,這是多麼輝煌的前程!困難沒有將我們打倒,卻讓我們學會了堅強!還有比這更輝煌的時代嗎?當然,也許有過更發達的經濟,有過情迷意亂的花花世界;但和現在一比,卻難道不顯得輕浮了嗎?……”

廣播的聲音通過客戶端傳來。

麵罩緊貼在一個小長方塊狀的黃色突起上,陳慕樁在仔細傾聽著梭林每一個字的語氣。而若夕已經失去了興趣,四下張望著。這篇講話稿她看過,雖然不是一字不差,但也八九不離十。

若夕正東張西望,忽然看見有人在扯著嗓子大聲喊叫。很快大家就慌亂起來,紛紛停下自己手上的工作,聚集在一起。若夕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聽不見,她不在他們的短距離通訊網絡中。但若夕很快就注意到,爐膛的大門敞開著,沒有人守在旁邊,旁邊是死去的有機體堆積成山。

“推送裝置自殺了!”這是剛才那人叫喊的話。“推送裝置”是死去的梅宣,那個負責將有機體推進爐膛的人。他自己解開安全扣鑽進了爐膛。他死時不是和一堆有機廢物一起,周身都是幹淨的,不知道這是否和他的死亡動機有關。如果是,那他也是個值得敬重的人呢。

後來那群人慌亂地聚集起來,討論的是梅宣死了,他的工作誰來做。誰都不可或缺,沒有人能分出身來填補他的空缺。除非將另一個班的“推送裝置”從睡夢中喊醒來——但誰能這麼做呢?她畢竟是另一個班的人啊!這樣會激起矛盾的。就這樣,死後的梅宣得到了一點不負責任的存在感。

在茫茫的黑暗中,若夕看見一雙雙映著爐膛的紅光的眼睛齊刷刷地看向自己。隨即有人向自己爬了過來,說是希望她能臨時頂崗,四分之一天就行,很快他們就會找人來補上這個空位。若夕迷迷糊糊地就同意了。她沒聽見做這件事的人被叫做“推送裝置”,也不知道大家的慌亂不是出於對死者的哀傷。否則,她很可能會拒絕這個請求。

若夕手腳慌亂,每一個動作的失誤,在她看來都是對生命的不敬;因為有了不敬的失誤,所以就更加慌亂。若夕已經無暇顧及陳慕樁。而就在這期間,陳慕樁已經離開那根枝幹,快速地繞了蜂窩狀的焚化工廠一整圈,與每一個人又進行了交談。看得出他們出於尊敬都仍然極力保持著配合,但掩蓋不了臉上的尷尬手上的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