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巨械β的演練場，聯席會議常用作大會議室的地方。結構各不相同的精致鋼架本是用於不同的演練科目，隻是現在大部分都看不出來是做什麼用的了。在中間偏後部一道巨大的裂口直通到動力係統，像曾經有一把尖刀刺進這艘飛船。
除了陳慕樁這家夥第一時間跑去了巨械α，還有婉星雲自然也要過去；聯席會議其他成員都在這兒了。應到123人，實到121人，其中男性70人、女性51人。其中有20人是在最近一次補選中剛補充進來的，還有43名男性是在上一次補選中補充進來的，但總人數依然偏少了一些。
他們很安靜，安靜得就像沒有佩戴短距離通訊元件。
代理主持人依然是蒼岷。她剛開始說話，她說今天我們要進行一場遲來的討論，既是討論如何應對當前的危機，也是反思為何我們會一再聽任這樣的事情發生。就在這時，梭林舉手打斷了她。
梭林臉上是一種不由分說的神情。他說：“我想問問大家，發生了這樣的事，你們還後不後悔當初對回程計劃的支持。”
我們再投一次票吧。出於對文明發展前景的長遠考量，婉星雲提出了回程計劃，其目標在於讓等星文明回到故土，回到一個生態未泯的星球。為了避免對故土本已脆弱的生態造成更大的破壞，我們必須把巨械座的黑科技帶回故土，而這就需要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投入大量人力物力。這會是一件大事。
這樣大的事勢必會引起很多爭議，短期的生存保障和長期的文明延續之間產生了矛盾，非常大的矛盾，大到無論我們選擇了哪一方，另一方都會給我們帶來難以預料的麻煩。大到無論我們選擇了哪一方，都必須要有人做出犧牲。我們現在要在這二者中做出抉擇。如果通過了這項新計劃，我們可能會遭到人數占壓倒性優勢的保守派或稱機械派的聯名反對。如果拒絕了這項新計劃，我們可能會錯過時機，將來我們可能會成為曆史的罪人。各位，請你們認真考慮。這次無記名投票。
梭林的陳述透著強大的氣場，蒼岷握著話筒，幾次想搶回主持權，都沒有成功。最後，她隻好幫著梭林統計了投票結果。
63票讚成，58票反對。計劃還是通過了，不過過得險。
“你們能夠摸著良心說，你們是認真的嗎？”梭林語氣和緩地詢問道。
隻見眾人紛紛點頭。
梭林於是提高音量，橫眉怒目、厲聲質問道：“那你們能夠摸著良心說，上一次你們也是認真的嗎？！”
於是眾人都有點怯了，不敢點頭或搖頭。隻有蒼岷用力地點了點頭。
上一次聯席會議實到101人，99票讚成，1票反對，1票棄權。潦草開場，潦草收場，婉星雲沒來，大家閑聊著家長裏短，蒼岷隨便說了幾句就贏來了高票通過。如今才理解那時陳慕樁的質問，才知那時是太不走心了。
現實教會了我們畏懼更多東西，不再敢做出當時那種輕狂的抉擇了。
但路還得走，畢竟回程計劃依然是受到多數票支持的，而且這場戲的觀眾已多，開場就回不了頭了。
梭林說你們不配為巨械座的最高治理機構。你們，你們全部。
好了，反思夠了，時間寶貴，還是說說現在怎麼辦吧。
大家可以先私下討論一下。
大家可以討論了。
你們說話！幾句質問就把你們嚇得話都不敢說了嗎？
梭林卻不說話了，蒼岷隻能一個人挽救這場尷尬的會議局麵。她請大家發言談談見解，場下隻見一片肅穆。她用眼神詢問相熟的同事白鴿，她輕挑眉毛，白鴿以抿起嘴搖頭作為回應。她鼓勵，獎勵，激將，逼迫；無一奏效。整個演練場像死去一般。
陳慕樁不在，婉星雲也不在。缺了兩個人，聯席會議就不知道如何思考了。
蒼岷最後把問題拋給梭林：“梭林，這兩個月裏你去過巨械γ，也去過巨械δ，關於這場‘占領巨械α’的行動，你真的一點都沒有聽說嗎？”
其實這很好辯解，梭林隻需說：“巨械γ和δ也不知道此事。”
但他沒有回答。他麵無表情，和所有人一樣，懷著複雜的心情，無話可說了。
仍是死一般的寂靜。
蒼岷甚至沒有想到多問一句，為什麼廣播中心要隱瞞這些大事。即便是散會後，他們也沒有一人想起來調查此事。他們本可以發現梭林跟廣播中心交情非淺。
這完全是梭林主導的一次會議。那種無力感滲透到蒼岷的全身，今天在她手上，一切都失控了。
這將是巨械四星聯席會議的最後一次全體集會，史稱黎明會議。出自月牙的詩：“黎明入侵之前/誰是最先死去的那顆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