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是安全脫險了。可我知道,他既然盯上了我,遲早是要動手的。我就像鳥巢裏的雛鳥,被一條蛇盯著,蛇任何時候都能下口。
果然這天夜裏,我從睡夢中醒來,聽到外麵的門在格格作響。像是老鼠在啃噬骨頭。
趁妻子睡得沉沉,我悄悄下了床,躡手躡腳出了房間,來到外門的旁邊。
格格的響聲是在外麵,可以確定是有人在撬鎖。
從貓眼兒望出去,我大吃一驚,是他,亂蓬蓬的頭發,尖削的臉龐,浮腫的眼皮裏是兩粒發綠的眼珠。
我嚇得倒退兩步,再貼上去窺視,外麵一團黑,剛才是我的幻覺,我其實無法看清外麵的人長什麼樣。
可有人撬鎖不容置疑。我掏出手機想打110。轉而一想不行,我決不能驚動警察。
我急中生智,咳了一聲,又在門上敲了幾下。外麵的聲響停止了。馬上我聽到有人離去的腳步聲。
天亮後我打開門,發現門外的地上扔著一個起子。再看一下鎖眼,被撬得一塌糊塗。
妻子也看到了,感到很驚訝,三更半夜竟有人撬鎖,肯定是想進屋偷竊吧。
“不要怕,一個小毛賊沒啥大不了。”我嘴上這麼說,但我心裏真的六神無主。賊進來是偷東西,殺手進屋是直取性命的。老城區的老屋門,就像老太婆無牙的嘴,有多少防範能力呢。
我開始考慮是否換地方。但接下來我卻發現他不見了。
難道他真的離開了?
起初我並沒有放鬆警惕。但連著一個星期他沒出現,我懷疑他確實走了。繃緊的神經還是渴望放鬆一下。
接下來幾天小心地進出,終於長籲了一口氣。
可是我沒料到,傻子暫時不見,我卻碰上另一個可怕的人。
這天我正在街頭走,與一個人撞個滿懷。我剛想說對不起,嘴一張,差點喊出對方的名字:屠金毛。
我以為看錯了,但千準萬確,他就是屠金毛。
盡管他臉上新添一道紫紅的傷疤,可我還是認得出他。
再沒有比見到這個人更恐怖的了。其實屠金毛並不是我的冤家,他隻是我最害怕見到的那一群人中的一個。我出門是特意化了妝的,現在希望他不會認出我。果然他先向我說對不起。
但馬上,他定定地望著我。
“你好像是……尤老板吧?”他小心地問道。口氣試探性的。
“尤老板?不不,我不是。”我連忙尖起嗓子,不讓他聽出是我的聲音。同時想繞過他走。可是他跟在我後麵。
“你不是尤老板?可你怎麼……跟我們尤老板這麼像……”
我急匆匆地想拐進一家商廈。就在這時屠金毛大吼一聲:“你一定是尤老板,你給我站住……”朝著我追來。
我能站住嗎?萬一他扯下我的假胡子和假頭套怎麼辦?我就像電影裏的成龍一樣在商廈裏亂竄。當我終於逃出商廈,確定擺脫了屠金毛時,累得幾乎虛脫了。
回到租屋,我對妻子說,我們必須得走,馬上就走。
妻子看我魂不附體,也不多問了,馬上收拾好東西。我拉開門先偵察敵情,弄堂內空無一人。妻子主動要求出弄堂去看看。就在她從弄堂口出去的一霎那,突然從拐角處伸出一雙手,猛地將她拖了過去。
妻子一下子不見了。弄堂口傳來尖叫聲。我的腦袋裏嗡一下,是傻子,還是屠金毛?我顧不得了,迅速往那裏衝。我摸出了兜裏的水果刀,心裏隻有一個念頭,見到他,決不客氣,先給上一刀,不要致命,但要讓他失去進攻力……我已經怒不可遏,恐懼被強烈的報複心代替。
當我快衝到弄堂口時,妻子卻迎麵跑了過來,受驚的臉上蒼白一片。我急問道:“他人呢?”
妻子掩著臉沒有回答,急急繞過我往弄裏跑。她從沒有這樣恐懼過。
我大吼一聲衝出弄堂口,朝左一望,發現是傻子,一顛一顛正在離去,他回頭朝我看一眼,又繼續跑,終於消失在另一邊的拐角處。
這個混蛋居然攻擊我老婆,我應該狠狠教訓他一頓。可是我不敢緊追,怕屠金毛就躲在那邊,等著我入網。一旦我被他們扭住,下場一定很慘。這些死裏逃生的家夥還有什麼幹不出來?
我折回去,跟妻子帶上東西,像逃難的災民一樣跑出了弄堂。現在去哪裏呢?我決定出城,到城郊邊緣找個地方住。出租車司機把我們帶到了西郊的一座大橋邊,那兒有一個廢棄的倉庫。
倉庫很大,主人將其隔成一些小間,供打工者臨時租住。我決定先租一間,暫時安頓下來。這些打工人都是外省的,他們不知我們是誰,也不存在泄露我們行蹤的可能性。混雜在他們中間,一定是安全的。
可是我萬萬沒料到,在這裏,我居然又遇上了一個可怕的人。不是傻子,也不是屠金毛,而是楊富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