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甄新良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聽到外麵有響聲。
抬起頭朝外一望,月光下,有一批黑影,正在他未完成的壩上活動著。
是於家村的人嗎?他們果然來了。
甄新良急忙跳起來,大吼一聲:“你們在幹什麼。”不顧一切地衝出去。
然而等他竄到壩前,定睛一看,哪有什麼黑影,淡淡的月色下一片靜寂,隻有幾隻田鼠吱吱叫著竄過去。
甄新良很納悶,可是仔細察看壩體,發現原本堆得很整齊的泥土,變得很散亂,明顯是被挖過鏟過,而且壩體小了許多,也就是被挖走了很多泥了。
這樣看來真有人來破壞過,而且他也看到那些黑影了,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如果是人,哪會散得這麼快?
甄新良總算認識到,那是什麼了,他不相信的事還是出現了。
看來這就是阿義爺所說的“有人不答應”……
甄新良嚇得退回草棚子裏,他不敢再睡,瞪大眼睛盯著外麵,要看看這些黑影到底從哪裏冒出來。奇怪的是再沒有出現。
天亮以後,甄新良對著遭過破壞的壩體發呆。現在怎麼辦,是放棄計劃還是繼續幹呢?
如果是別人,肯定就此嚇跑了,可是甄新良是個強頭,他呸地吐了口唾沫說:“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我就不信真有什麼鬼怪。你們要嚇就嚇別人去,我才不怕呢。”
他認為就算有什麼鬼,但鬼是陰,人是陽,人的陽氣足,就可以克住陰氣,把鬼嚇跑。
他又鼓足幹勁繼續築壩。
這一天效率很高,天黑前,泥壩雛形橫在田的盡頭,一個長長的魚塘模子展現在眼前。
甄新良決定再守一夜,明天稍稍加一加工,就可大功告成。
他確實累了,很快就睡了過去。
不知什麼時候,他突然被某種聲音驚醒。
外麵有一陣一陣的慟哭。
這種哭時遠時近,忽東忽西,似實似虛,飄渺無定。有時隻是一兩個聲音在哭,忽而又會響起群體的哭泣,起起落落,高低各異,有男聲女聲孩子聲,個個悲戚淒慘,卻又仿佛被控製著,顯得低沉壓抑。
甄新良睜大眼珠,朝月光下的外麵搜索,看到有一些黑影,就在他新築的壩前遊動,不是一個兩個,而是有好多,密密麻麻的。
這種畫麵,讓人汗毛直豎。
但甄新良一陣恐怖後,也產生強烈的好奇心。
這些黑影是什麼呢?毫無疑問都是鬼魂。這些鬼魂來自哪裏?難道就在壩體下麵嗎?小小的壩體下怎麼可能擠著這麼多鬼魂。是經年累月積蓄下來的,還是在一個時期內同時產生的?
當時還是改革開放初期,甄新良的常識,也局限於當地鄉村間的傳說和議論,他也不會去聯想得更廣泛一些,隻是覺得吃驚,迷惘,惶恐,無知。
盡管生性膽大,甄新良還是不敢衝出去了,他伏在席子上不動,不敢發出一點聲響來。
外麵的鬼噪在繼續。直到天漸漸露出魚肚白,那些黑影一點點淡漠,在晨曦的背景中減少、消失,而悲慟的哭聲也隨之飄向遠處,湮沒於早起的鳥雀聲中。
甄新良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向壩邊。可是奇怪,壩體完好無損,沒有像前兩夜那樣被挖泥破壞。再檢查周圍,毫無痕跡,證明那些黑影確實是鬼靈。
甄新良很為難,他是放水養魚,還是就此舍棄了?想想那些鬼靈在此遊蕩,他真想不幹了,再一想壩體沒有被破壞,可能正說明自己勝利了,那些鬼靈對他沒辦法,隻能在這裏哭了。
他打起精神,嘴裏說:“我一個大活人,還怕你們這些陰鬼不成。我偏要繼續幹,看你們還能搞什麼名堂。”
魚塘灌滿水,魚苗放養下去了。甄新良將牛棚子修繕一番,作為守魚塘的堡壘。
這天黃昏前,他站在壩上,一邊麵對長長的魚塘,一邊喃喃禱告:“我已經養好魚了,各路大仙神靈,請你們不要來為難我了,等我養魚有了收成,一定會來敬你們的。”當時還不興燒香跪拜,他就彎腰向北鞠了幾躬。
可是睡到半夜,突然聽到魚塘裏傳來異樣聲,像是有無數的魚兒在劈啪跳動,明顯是魚兒受驚的表現。甄新良一骨碌爬起來,本能地衝了出去。
魚兒就是他的財產,他根本就忘了恐懼,手執電筒衝到了塘壩前。
淡淡的月色下,果然有無數的魚兒在跳,一亮一亮的。他往北一望,發現塘裏有一個黑影,正在趟水。
甄新良趕緊想摁亮手電,可是手電沒有亮。
“誰……你是誰……”甄新良叫喊著,他明白,這不會是偷魚的人,因為塘裏隻有魚苗,不值得偷。
他的喊聲剛停,北邊就響起一陣陣壓抑的哭聲,正是那天夜裏所聽到的,有很多哭聲在交替。他舉目望去,發現塘的北半部有更多的黑影在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