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山如海,殘陽似血。
正是盛夏時節,暑氣最重。元育山間卻有一處方圓三丈大小的空地為冰霜覆蓋,散發著濃濃的寒意。冰霜呈藍色,為暮靄渲染得五彩繽紛,煞是絢麗。透過冰層,依稀可見樹木枯草燃燒的痕跡,似乎是一場大火燃得正烈,忽然被這冰霜撲滅凍結,顯得詭異而突兀。
空地的中央有一座冰雕,亦是這冰霜的源頭。
冰雕中是個渾身赤裸的,沒有一根毛發的少年,右手中握著一截燒焦了的劍柄。少年隻有十七八歲,卻給人一種滄桑的感覺。他的雙目緊閉,眉頭緊鎖,蒼白的臉扭曲著,似乎在被冰霜凍結的一瞬,他正承受著難以忍受的痛楚,神情中更充滿了恐懼和絕望。
夕陽逐漸墜落,一輪圓月悄悄躍上枝頭。冰雕中的少年擰著的眉頭微微一顫,嘴唇翕動,那即便是酷暑中也不曾消融分毫的寒冰忽然出現了一絲裂縫,下一刻,便聽“哢嚓哢嚓”一連串的脆響,如同多米諾骨牌效應,冰雕頃刻間便碎裂崩塌。
“姐姐!”
悲傷而淒切的呼喊聲中,少年猛然從破碎的冰雕中坐起身來,睜開的雙眼中充滿了驚悸與絕望。
“姐姐?”似是呼喚,又似是呢喃,少年眼中的驚悸與絕望被迷茫疑惑所取代,聲音有些飄忽,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與傷感,恍惚間他又看見了熊熊烈火中,那頭也不回,逐漸遠去的倩影。
“好奇怪的夢啊!”少年搖搖頭,似是要驅散噩夢帶來的不適,然而當他眼角的餘光瞥見地麵上殘存的灰燼,昏迷前的記憶潮水般湧上心頭。慌亂地低頭看去,待看見空空如也的左手,他的麵色一瞬間變得煞白,身體更是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九星海棠,我去哪裏找第二株?”忽然想起了什麼,少年猛地抬頭看向天空。如水的月光灑下,照進他的眼中,卻仿似一柄利劍,直刺心底,讓他痛苦難當。
“月圓之前,你一定要拿回‘九星海棠’,否則你爺爺必死無疑!”
“爺爺——”
如同杜鵑啼血的尖叫撕裂了元育山的寂靜,少年彈身而起,如同離弦之箭向著林外奔去,一路橫衝直撞,任由荊棘將肌膚劃得鮮血淋漓也不管不顧。
“爺爺,等著我回去,你一定要等我!”
衝出叢林,跨入霧氣沉沉的沼澤,少年不知疲倦地奔跑著。他已傾盡全力,凜冽的罡風卻依舊沒有吹幹濕潤的眼睛,拋進風裏,懦弱的淚水令他極度憤怒和絕望。
衝出沼澤,少年的腳步驀然止住。癡癡傻傻地望著數丈外的,一座孤零零地新墳,身形晃了幾晃,險些栽倒在地。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少年歇斯底裏地喊道,踉踉蹌蹌,連滾帶爬地向著那墳塋而去,當看見那被月光映照得慘白的招魂幡上“天涯”兩個刺目的大字,少年頓覺天旋地轉,身子軟軟癱倒在地,刹那間淚流滿麵。
“爺爺,你為什麼不等我?你說過要等我的,為什麼言而無信,為什麼?”
少年撕心裂肺地質問著,呐喊著,哭嚎著,然而飄蕩的招魂幡除了“莎莎”的輕響,再無半點反應,他再看不見那慈祥愛憐地笑容,再感受不到那幹枯蒼老的手上傳遞的暖意。
他費盡千辛萬苦,穿過毒蟲密布的沼澤,進入危險叢生的元育山脈,就是為了去尋找“九星海棠”救爺爺性命,然而如今非但沒有拿回“九星海棠”,便是連爺爺最後一麵也未見上。無盡的悲傷與自責啃噬著他的內心,讓他痛不欲生。
“爺爺,是我不孝,是我沒用,沒能及時帶回‘九星海棠’,你走了,我不想一個人孤零零留在這個冰冷的世界,我去找你!”
少年眼中閃過一抹絕然,抓起旁邊的一塊石頭便向著額頭砸下。就在這時,大地忽然劇烈地震顫起來,少年身子一斜,石頭貼著額角滑過,剌開了一道寸許的傷口,帶起一串血珠。
地麵的震蕩隻持續了一瞬便恢複了平靜,仿似什麼也未發生過一般,少年環目四顧,卻未發現任何異常,神色不由有些驚疑不定。
看著手中沾著血跡的石頭,少年雙目微微一凝,神色霎時變得陰沉無比,眼中閃爍著森森寒意。
上天眷顧,讓他一個區區黃級三重的小子能安然穿過危險重重,連玄極六重高手都要小心翼翼的沼澤,進入浩瀚神秘的元育山脈,更尋到了療傷靈藥“九星海棠”。隻是得到“九星海棠”的一刻,也是他悲劇的開始。
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青衣少年忽然出現,雲淡風輕地取走了他手中的“九星海棠”,隻留給他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