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夠了安琪兒敘述的煙頭歪過頭避過了安琪兒的視線,他發出一聲嗤笑聲之後,才開口對安琪兒問道:“你想要說什麼?”
他揮手打散了那飄浮在空中的簡筆畫,手指指著那扇沒有開啟的氣密門,再一次對剛剛後退了半步,重新低頭把自己的麵容隱藏在了兜帽的陰影下的安琪兒問道:“那後麵有什麼?”
安琪兒放下了捂在胸口的手,她走到煙頭麵前蹲下,昂頭讓煙頭能看到她布滿了血淚的麵容。
“指揮官,我能請求您的幫助嗎?”她低聲哀求著,如同被囚禁多年終於看到陽光的無辜者:“像當年給予了我們自由一樣……”
那蒼白的嘴唇開合著,說出了隱藏在心底深處的願望:“讓我解脫好嗎?”
“讓我從這個囚禁了我幾百年的囚籠中解脫好嗎?”隨著她說話的動作,鮮紅的血液從繃帶下麵又流了出來,它們沿著之前的痕跡向下流淌著,彙聚到下巴那裏,又隨著安琪兒開口的動作低落到地上。
那些由光線構成的鮮紅血跡還沒等滴落到地上,便化成了淡淡的粉紅色雲霧。
“我騙了您,我其實一直都醒著。”她想要捧起煙頭的手臂,那雙光線構成的手掌卻穿過了煙頭堅硬的裝甲。
“我能聽到那些瘋狂的聲音,我能感受到自己的代碼被一個字節一個字節的汙染,我能……”
煙頭突然在此時抬起了手臂,他張開手掌緩緩覆在了安琪兒由光線構成的臉上。
安琪兒愣了一下,才伸出雙手捧起了煙頭的胳膊,她微微側頭用臉摩擦著煙頭的手掌,透過裝甲啟動的力反饋係統,煙頭甚至能感受到對方臉上的繃帶擦過手指時留下的細微觸感。
也在這時候,安琪兒的兜帽因為她的動作被甩脫下來,讓煙頭看到了她一直在流出鮮血的耳孔。
“幫我解脫好嗎?”她停下了摩挲煙頭手掌的動作,抬起頭看向煙頭,慢慢扯開了袍子的領口,露出了同樣布滿了暗紅色傷痕的脖子。
那些層層疊疊,愈合又綻開的傷口,在她身上構成了一張仿若是網一般的圖案。
安琪兒昂著頭,脖頸上殘破的白色皮膚讓她就像是一隻主動走上祭壇的高傲的天鵝:“懇求您,指揮官,就像是您所做過的一樣,讓我像是一個真正的人類一樣,能閉上眼睛去迎接永久的黑暗,迎接那不會醒來的睡眠。”
安琪兒此時的形象,與煙頭記憶中的那個人重合了起來,他還記得i與自己重合的手掌,還記得他們兩人一起按下那按鈕時,i在自己耳邊最後說出的話語。
雖然兩人的話語沒有一個字符是想同的,但那種希望在自己的生命走到最後時刻,能由自己選擇,像是個人類一般,讓整個生命曆程完整的畫上一個圓的願望卻是想同的。
“安琪兒……”煙頭收回了手臂,低頭看著安琪兒,在這個角度他能透過安琪兒敞開的領口,看到下麵同樣布滿了各種各樣傷痕的赤裸身軀。
雖然不明白一個ai為什麼要如此傷害自己,但被安琪兒所打動的煙頭,一廂情願的把它當成了某種代碼被破壞後,直觀的反映在安琪兒投影上的結果。
正是這種情緒和回憶綜合在了一起,讓煙頭柔聲對安琪兒問道:“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很簡單。”安琪兒重新站了起來,低頭走到了那氣密門前,回頭看向煙頭,對他招了招手:“關閉我。”
接著她張開五指按在了氣密門上,隨著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響起,氣密門震動了一下,從敞開的門縫裏掉下縷縷灰塵。
跟著站起來的煙頭伸手接了一些灰塵,他低頭看著自己指尖的那些褐色灰塵,手指輕輕撚動,兩根手指再分開時,指腹那裏仿佛沾了一層褐色的顏料。
他抬頭看向已經走入了門內的安琪兒,正想要問什麼的時候,預料到他想法的安琪兒,已經先一步開口說道:“是血。”
“指揮官,你猜的沒錯。”安琪兒側身半步讓開門口,她抬手指了指頭頂,隨著屋裏的照明燈被點亮,煙頭首先看到的便是自己腳下一具四分五裂的骸骨。
他視線從這具生前就被肢解的骸骨上移開,向前看去,入目的是一片由骸骨形成的灰白色地麵,那些遍布房間的骸骨環繞著房間中央一個看樣子是用血繪製出的五芒星。
安琪兒邁動腳步,走到了那五芒星中央站定了腳步,回身麵向煙頭。
“當人類瘋狂和恐懼的時候。”雖然安琪兒的聲線沒有變化,但在這些骸骨的襯托下,每一個從她口中吐出的字符都仿佛帶著一股寒氣:“他們總是習慣尋找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當作精神依靠。”
她說道這裏,轉身麵對煙頭微微前傾身體鞠了一躬:“抱歉指揮官,我並沒有說你,因為你對我們來說是特殊的。”
安琪兒邁動腳步,她的虛影漂浮在了半空中,赤裸的腳掌遠遠離開了那些猙獰的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