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璀璨的舞台,落幕後是曲終人散的寂寥和黑暗,卸下妝的麵孔,是掩飾不住的淒涼和蒼白。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我們演繹到最後常常分不清誰在戲裏,誰在旁觀。入戲太深,出戲太慢,於是就有了戲外的迷惘和疼痛。
好在這些年,我一路就是在疼痛中走過來的,揪心斷腸撕心裂肺的痛楚不是沒有過,而是太多太多,痛過之後的疲憊往往比痛楚本身更難受,那感覺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樣,整個人都是虛的,縹縹緲緲,半夜夢回常常分不清自己身處何地。
可是即便再痛,還是要生存,要活著,要呼吸,雖然最痛的時候恨不得自己沒了呼吸,但總還保持著最後一點兒理智,讓自己不至於被絕望吞噬活下去的勇氣。
最灰暗的那幾天,我整日地站在自家陽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真想跳出陽台,不是往下跳,而是往上跳,那浩瀚無際的天空外一定是另一個世界,沒有憂傷、沒有怨恨、沒有紛爭的世界。不知道為什麼,我經常會想到那個還沒成形就夭折的孩子,他(她)應該就在那個世界,他(她)一定變成了一個天使,揮著潔白的翅膀,看著我甜甜地笑。
後來我才知道,正是米蘭跟耿墨池謊稱是我自己做掉了孩子,耿墨池才如此決然地選擇在愚人節辦婚禮來報複我,因為我出事那天是米蘭送我去醫院的,櫻之是在手術後才趕到,我不知道米蘭趁我昏迷時胡亂編排了什麼,連櫻之都以為是我自己做掉的孩子,更何況是耿墨池!而我又以為他們都知道實情,所以從未解釋。沒想到我竟然被最好的朋友算計了。
難怪之前米蘭頻繁地去上海看望耿墨池,原來她早就起心了,耿墨池也一定察覺了米蘭的心思,所以他才十拿九穩地在婚禮上利用了米蘭。他們暗度陳倉,我卻蒙在鼓裏,最後在婚禮上給了我致命的一擊,而我連恨都沒力氣了,祁樹傑跟葉莎的事才過去三年,我又重蹈覆轍!
半夜夢醒,我常常無故聽到嬰兒的啼哭,細聽又仿佛是風聲,於是失眠的惡疾卷土重來,我整夜整夜地睡不著,不得不借助藥片。
那天我又站在陽台上張望天空,祁樹禮來了,他在樓下停好車,一抬頭就看到了在陽台上生了根的我。“考兒,下來吧,我請你喝咖啡。”他在樓下喊。
我冷冷地看著他,沒反應。
“下來吧,你這個樣子很讓我擔心,出來透透氣你會感覺好些的。”
我還是無動於衷。祁樹禮不放棄,跑到樓上來按門鈴。當時正是午休時間,我怕吵著鄰居,隻好去開門,跟他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館。
在家裏宅久了,突然置身陽光明媚人潮湧動的街頭會有些不適應,咖啡廳裏倒是很安靜。祁樹禮選了個靠窗的位子,陽光透過身邊的落地窗照在鋪著綠格子桌布的橡木桌上,咖啡杯上的豔麗圖案因為有了陽光的照射變得越發生動起來,金屬小勺子攪動杯子發出的清脆聲也很悅耳。我點的是卡布奇諾咖啡,滾燙的咖啡濃香讓我冰冷的血液漸漸回暖。
“你瘦多了,考兒。”祁樹禮看著我,他點的是最苦的黑咖啡,沒有放糖。
“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了?”我轉移話題,太久沒有說話,發現聲音整個都是嘶啞的,把自己都嚇一跳。我本能地撫著喉部,有些擔心這樣的嗓子能否繼續在電台做節目,我已經好些天沒去電台上班了,一直在家休病假。
“你嗓子怎麼了?”祁樹禮也發覺了我嗓音的異常。
“沒事,這幾天有點兒感冒。”我掩飾地低下頭,小心地攪著杯中的咖啡,熱氣瞬間蒙住了我的眼珠,眼前模糊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祁樹禮放下杯子,輕歎,“考兒,都過去了,就不要再想了。你未來的路還很長,人總要向前看才對。”
“我沒事。”我淡淡地一笑,若有所思,“反正事情已經這樣了,我能怎麼辦呢?我不能像很多年前我喜歡的張國榮一樣,從樓上縱身一躍一了百了吧?”
祁樹禮一臉懵懂,推了推眼鏡,“張國榮?”
“嗯,2003年的4月1日他在香港跳樓,我難過了很久,這些天我老在想,我要是從樓上跳下去會如何?不想還好,一想就更難過了,因為我不是張國榮,我就算摔得粉身碎骨也不會有人知道,除了親人,不會有人為我掉一滴眼淚。”
“考兒!”祁樹禮嗬斥。
“所以我放棄這個念頭了,那兩個人沒死,我怎麼能就這麼死掉呢?”我嗬嗬一笑,“他想看我的戲,我現在倒想看他的戲了。他根本就不愛米蘭,米蘭也不是他的菜,我看他怎麼收場!”
祁樹禮瞅著我直搖頭,試圖轉移話題,“考兒,回家吧,你應該有很長時間沒回家了。回去好好休息,讓伯母給你補補身體,你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