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海邊逗留到很晚才坐電車回家,下了電車到聯合湖區的水邊時還舍不得回去,幾隻在水中嬉戲的鴛鴦吸引了我的目光,我趕緊掏出口袋裏的巧克力來喂它們。因為剛才在海邊玩,腳上沾了很多沙子,我脫掉鞋,坐到湖邊的石板上洗腳,好舒服啊,清涼的湖水溫柔地親吻著我的腳丫,我像個孩子似的踢水玩,那些鴛鴦受了驚,撲騰著翅膀遊遠了,我嗬嗬地笑著,完全忘了上午彈那首曲子時的悲傷……可是不知道是眼睛花了還是怎麼著,我好像看到停靠在水邊的一艘豪華船屋上有個男子在朝我這邊張望,那身影似曾相識,待我想看得仔細些,那個身影卻一晃不見了,我愣在湖邊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果真是太思念了,仿佛這個世界就是為了紀念他而存在,看見什麼都是他的影子,就連幽幽湖水也仿佛倒映著他的臉,變幻不定,欲語還休,提醒我他真實地存在過,落日的餘暉灑在湖麵上,閃著細細碎碎的波光,那正是我們破碎愛情的真實寫照。
我頓時黯然神傷起來,再也沒有心情嬉戲玩水,穿上鞋子無精打采地上坡,穿過密密的林蔭道,回到了我和祁樹禮的住處白屋,這名字是我剛搬來時隨口叫的,因為房子的外牆是白色的,花園的柵欄也是白色的,叫“白屋”很形象,也很順口。
我穿過盛開著玫瑰的花園,一進客廳,祁樹禮就遠遠地衝我笑,快步走過來給我一個擁抱,一個親吻,這是他跟我見麵和分別時必有的功課。也許是看順眼了的緣故,我覺得他其實蠻帥的,戴了副眼鏡顯得很斯文儒雅,尤其是身材保持得很好,沒有中年男人特有的肚腩,穿居家服時會讓人覺得很溫暖,若換上西服,還真是風度翩翩英俊筆挺。
“上哪兒去了?又到湖邊玩水了吧?”他眼真尖,看到了我裙角的濕印。
“我去喂鴛鴦了。”
“你把它們喂飽了,自己還餓著肚子吧?”祁樹禮摟著我朝客廳的壁爐那邊走,“中午上哪兒吃的飯,生日也不回來,害我白等……”
“哦,我和幾個同學到碼頭區玩去了。”
祁樹禮似笑非笑,不知道是信還是不信,他牽我到沙發上坐好,摟著我,挨著我的頭,“幹嗎這麼辛苦地跑來跑去,不讓我去接你呢?”
“走一走,鍛煉身體嘛,老坐著不動會變成亨利太太的。”
亨利太太是我們隔壁的鄰居,很胖,有多胖呢,一張單人的沙發幾乎容不下她的大屁股,每次來我們家隻能坐雙人沙發。他們一家人都很胖,她丈夫也是個大胖子,肚子大得可以裝下三胞胎。這家人跟我們住得最近,花園連著花園,陽台挨著陽台,站在臥室陽台上就可以跟他們拉家常,我們經常一起開Party或者駕遊艇出去玩,處得就像一家人。隻是半個月前他們搬到休斯敦去了,他兒子在那裏成了家,媳婦有了寶寶,他們要過去照顧兒媳。
“他們的房子一直空著嗎?”我問祁樹禮。
“應該不會吧,聽說要租出去。”
“這麼大的房子,誰租得起?”
“這個嘛,有人買得起也會有人租得起,”祁樹禮剝了一顆葡萄塞到我嘴裏,“要不我們把它買下來吧,連成一片多好。”
“神經,要這麼多房子幹嗎,我們現在住的這房子就大得嚇人。”
我說的是實話,我們的房子有四層呢,僅三樓的臥室就有一百多平方米,晚上一個人住還真會害怕。祁樹禮卻有另外的打算,他旁敲側擊地說:“其實也不是你說的那樣,如果房子裏多幾個孩子,多大的房子都不夠用……”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又在暗示我。來美國這兩年,他一直想讓我給他生孩子,經常說養貓養狗還不如養孩子之類的話,還說有了孩子我在家就不會寂寞,人生也會多很多樂趣,未來也會有希望。這些道理我都懂,我也並不拒絕孩子,雖然跟他沒有婚姻關係,可是在美國未婚生寶寶不是什麼稀奇事,而且有個孩子對他或者對我都是個安慰,特別是他,都四十好幾的人了,膝下還是無兒無女,辛苦創下的家業無人繼承,想想晚景的確淒涼。可是很奇怪,我並沒有采取什麼措施,卻一直沒懷上孩子,而祁樹禮卻以為我在偷偷地搞小動作,想問又不敢問,心事重重的。
其實我了解他心裏所想,雖然我一直沒有明確表示要跟他結婚,可是一旦有了孩子,那我這輩子都會跟定他了,他與其說是想要一個孩子,不如說是想要我一生一世地跟著他。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對自己這麼沒有信心,他應該知道的,我既然已經跟他來了美國,還有可能回到過去嗎?
“今天是你的生日呢,你不問問我為你準備了什麼禮物嗎?”祁樹禮見我悶不作聲就轉移話題。他就是這樣的,非常小心謹慎,很少提及過去,他知道我心裏的傷口需要痊愈,過程可能很漫長,甚至可能需要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