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陣尖叫。
害得大廳保鏢連忙追過來,以為誰被謀殺了。
我沒管保鏢,隻問英珠:“真的嗎?你要嫁到我們中國去嗎?”
“對啊,親愛的,你們中國男人太可愛了!”英珠摟住我的脖子語無倫次,“就是這次回國認識的,在釜山,有個攝影展,我被朋友拉去看,就認識了那小子。”
“攝影?”我聽到這詞心裏某個地方動了一下。
“是的,是的,他是個中國攝影家,拍的照片漂亮極了,就是拍你們中國的西藏。哦,上帝,跟天堂一樣的美。”
“西藏?!”我又是一聲尖叫,揪住她的衣領,“告訴我,那個攝影家叫什麼名字?”
“他,他叫……”
我在英珠的大學公寓裏住了一個晚上,兩個人都醉得人事不省。這死丫頭,居然交了個中國男友,跟高澎一樣,也是搞攝影的,中文名字她說得很含糊,隻知道他叫“駱駝”,估計是外號。英珠馬上就要畢業了,她計劃畢業後就去中國跟男友會合,叫我也一起回中國,我說要在這邊照顧生病的愛人,走不了。
“愛人?上帝……”英珠話還沒說完就倒在了地板上,昏睡過去。
我醒來的時候,她還睡得像隻豬,我輕手輕腳地從她身上跨過去,臉也沒洗就往樓下跑,一夜未歸,耿墨池非剁了我不可。
果然,耿墨池對我大發雷霆,若不是生著病,他真會將我掐死。他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知道他是擔心我,所以他說什麼我都不吭氣兒。發完脾氣後,他指著我狠狠地說:“從現在開始,我不允許你離開我的視線半步!我睜開眼睛就必須看到你,閉上眼睛必須抓得住你,你去哪裏都必須經過我的同意,我去哪裏你也得跟著,否則……”
“怎樣?”
“我要你陪葬!”
他說到做到,除了上洗手間和浴室,他時刻都看著我。他的身體很虛弱,不能過多活動,大多數時候他都在花園裏看書,我就必須像個丫鬟似的守候在他身旁,端茶遞水,伺候周到。可是很奇怪,縱然是寸步不離,我卻覺得他似乎有點不像我認識的耿墨池了,我很少見他笑,越來越沉默,那種深沉的憂鬱,總會隱約浮現在他眉宇間,讓我覺得,即使站在萬人中央,他的孤獨仍是那麼醒目。臨近死亡的人都是這樣的嗎?他的魂魄還在他身上嗎?為何我感覺他整個人都空了似的,人是醒著的,卻跟遠處的瑞尼爾雪山一樣,進入了亙古的沉睡。
晚上我很少真正睡著過,盡管沒有開燈,模糊的黑暗裏仍然可以看見他經常捂著胸口身子發顫,蜷伏著伸手在床頭櫃上摸藥瓶。沒有水,他就著唾沫將藥片吞下去,好像極度不適,一直在隱忍地吸氣,直到藥效漸漸發揮作用,他才在疲憊中漸漸睡去。而我側身躺在黑暗裏,隻能假裝自己已經睡著,咬著被角默默流淚。可是我忘了,他聞得出我淚水的味道,很快就醒了,從背後伸手摟過我,很平靜地說:“我還沒死,你放心。”
很多時候,我抓著他的手,抑製不住心中的疼痛,不能言語,無法自控。我根本就不敢鬆手,害怕一鬆手,他就會從眼前消失。如果可以,如果上天答應,我願意用我的現在我的未來我的一切去換取他的停留,因為我愛這個男人,我要跟他在一起,我今生所有的幸福,隻是跟他在一起。可是他未必能理解,要不然他就不會極力“安排”我的幸福了。他怎麼能明白,離開他,幸福對我而言就隻能是飄浮在湖上的霧氣,風吹即散。
那日早上,他對著窗外發了很久的呆,忽然跟我說:“我記得有本書上寫過這樣一句話,說靈魂是有記憶的,如果真心愛上一個人,無論穿越多少個輪回,潛意識裏還是會對那個人有印象的,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有時走在街頭,跟某個陌生人擦肩而過時會覺得他(她)似曾相識的原因,因為那個人或許就在前世跟我們有過這樣那樣的糾葛,回眸一眼,大約就是我們跟他(她)在這輩子唯一的邂逅了……考兒,我們這輩子一定都深深地記住了對方吧,記得越深刻下輩子邂逅的可能就越大,隻是不知道在那個輪回裏我們的緣分是擦肩而過,回眸一眼,還是會繼續這世未了的愛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