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的命,我不怨任何人,你千萬不要老是埋怨自己。”安妮麵對著鏡子,臉上露出恍惚的笑容,“其實我最大的不幸不是失明,是我逃避了很多讓自己幸福的機會,因為童年的不幸,認定自己就不再有幸福,於是作踐自己,糟蹋自己,毀滅自己,到頭來真的變得更不幸。直到現在眼睛什麼都看不到了,我才醒悟,其實幸福一直就在身邊,隻是我一直視而不見。”
“安妮……”
“考兒,你知道嗎?我其實是感激你的,因為是你讓我哥找到了屬於自己的真正的愛情,即使他離去也不會遺憾,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會保護他的愛情,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們。這麼多年,從來隻有別人為我付出,現在我也要學會付出,可以說彌補,也可以說是……自贖……”
“安妮,你怎麼了?”我抓住她的手臂,幾乎聽不下去了,這樣的一段話,我怎麼聽著有離別的味道,透著令人心傷的氣息。
“給我補補粉吧,別讓我哥他們看到我哭過。”安妮笑著說。
回到包間,推開門的時候,正好看見耿墨池在給祁樹禮斟酒,兩人低聲說著話,態度平和得讓人很難相信他們是獅子和老虎的關係。這個世界就是這麼奇怪,遙遠和親近,理解和排斥,痛苦和喜悅往往都隻隔了層紙,隻要撕掉那層紙,什麼隔閡都有可能消除。獅子和老虎也能成為朋友,誰能相信呢?
兩天後,祁樹禮投資的白樹林醫院開業三周年,他很忙碌,人也消瘦得很快,我提醒他注意身體,可是他卻沒工夫顧自己,有一天忽然打電話過來說:“讓Steven這兩天來醫院看看,我剛從美國請來一個很著名的心髒病大夫,聽說他給人做過心髒移植,我把Steven的病情跟他講了一下,他說要具體看看才知道,你把這事給他說說,要快,Smith先生過兩天就要走。”
起先耿墨池是不願意去的,他對自己的病情早已不抱希望,後來經不住我反複遊說,他終於肯去見Smith大夫,那是個頭發胡子都白了的美國人,很和藹,他仔細地給耿墨池做了各方麵的檢查,又看了他以前的病曆,最後他作出結論,耿墨池屬於先天性的室間隔缺損,常規的治療對他已經沒有用,他唯一能活下來的辦法就是心髒移植,但是這個手術技術要求非常高,國內目前整體技術與國外還是有差距的。
所以Smith建議最好還是去國外做手術,因為術後的排異反應直接影響著病人的存活率,目前國際上做過此類手術的人存活最長的已經超過二十年,以耿墨池的情況來看,手術越早進行越有利於術後對抗排異反應,不然即使做了移植手術,能否扛得過去也是個問題,所以現在最關鍵的是要找到配型一致的合適心髒,而且是越快越好,那不是光有錢就能做到的。
祁樹禮當即表態,斬釘截鐵,“找,不管有多艱難,花多大的代價,我們一定要找!國內技術有差距我們就到國外去做,錢絕不是問題,哪怕是萬萬分之一的希望,我們都不會放棄!”
當時我和耿墨池都在場,我的感覺不是用感動可以形容的,耿墨池的感覺我不知道,他隻是半天沒說話,一直愣愣地看著祁樹禮,從醫院出來時他終於忍不住說道:“謝謝你,不過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我想聽你的真心話。”
祁樹禮意味深長地看著昔日的情敵,“真心話?你覺得我現在還不夠真心嗎?人都有私心,我現在不妨告訴你,讓你活下來其實也是為了我自己,因為……”說著他把目光轉向我,閃閃爍爍,變幻不定,“因為她愛你,如果你死了,她會活不下去,她活不下去,我還有活下去的意義嗎?”
“……”
隻是不久,祁樹禮自己也病倒了。
其實我早察覺出他的身體有恙,不僅消瘦得厲害,臉色更是黃得駭人,看上去起碼比他的實際年齡老了有十歲,耿墨池雖然也是病重,但精神狀態一直很好,祁樹禮卻是連精神氣都沒有了,似乎走路都很吃力,以前他每周都要去做健身或是打打高爾夫球,現在這些體力運動全部取消不說,連一日三餐後的散步都甚少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