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淮聽到顧澈這麼回答,葉淮也明白顧澈的心思,她這麼說話隻是語氣軟了,心裏如何想的也隻有顧澈自己才知道了。
然而話說到這裏,葉淮該點的都點了。看顧澈的神情倒是有些隨意了,以看男子的眼光,顧澈當真長得國色無雙。
以當下的風尚,若不是顧澈這般身世,隻怕早就不知被禁在哪家後院了。
葉淮看著顧澈,顧澈卻沒有看他。似是很隨意的倚靠在窗欄上,有風拂過吹亂了頭上紮著的發帶。
葉淮端起茶盞笑了一下,這般相貌若真是男子反倒是便宜了世間那些女子了。
顧澈性格並不好,然而正是現在下推崇的名士風度。遙遙一望當真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無雙。不知是雲州多少少女的春閨夢裏人,誰能想到偏偏是個女子。
葉淮端著茶盞打量了一下顧澈,又想起了葉淮畫像上的模樣。
顧澈若有一日換上紅裝會是什麼模樣呢?葉翎看著茶盞上的花紋不自覺笑了起來。
“葉二公子。”顧澈開了口。
“嗯?”葉淮抬起頭看向顧澈,顧澈並沒有回頭,甚至神情都未曾變過。
顧澈挪動了一個姿勢,手臂撐在窗台上將臉埋了進去,“我想一個人靜一會兒。”
葉淮眼裏的顧澈永遠都是防備十足的模樣,帶著十分的睿智和戰鬥力,仿佛隨時都可上前拚殺,來個你死我活。瘦削的身軀裏仿佛能看到隨時可來的暴風雨。
然而此時的顧澈是柔軟的,仿佛放下了所有的戒備和驕傲。疲憊至極的模樣。
葉淮看了顧澈一會兒,顧澈已經把臉埋到了手肘裏,看不清模樣了。
葉淮看到顧澈這個樣子皺眉了一下,然而還是微不可聞的歎了一口氣。即便看不到他還是彎腰做了一個揖,“那淮先去了,顧公子身子不適,早些回家休息吧。”
顧澈沒有回應,葉淮又看了一下便離去了。
葉淮最初找到顧澈是有遲疑的,按他和顧澈的身份來說顧澈這樣的人是不太可能會正眼看他的,這點葉淮比誰都清楚。
在更早的時候,葉淮尚才開始懂事的時候,聽到最多的便是自己母親的話。那時候開始他便知道了自己作為庶子同葉翎的不同。
明明都是父親的孩子,然而自己卻永遠不得上席。永遠得不到同樣得誇獎和開心。
會在前一刻看著他說,“嗯,淮兒都這麼高了。”下一刻立馬轉身去看著葉翎,“你昨日說的那個……”
自己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如葉翎呢?
十三歲那一年,自己起痘差點殞命也未曾見到父親。還是大哥僅僅驚了馬便被父親教導安慰好幾日?
越往後,越長大越明白自己和葉翎之間的差距。
仿佛隔著昊海,將要溺死的人,等著船上的人遞過來一支船槳。
你永遠不知道那人一槳會將你拍到水裏再也無法浮起,還是會將你拖上船。
一切都到那一日,家中傳來父親已經死在前線的消息。
那時候舉家大亂,主母幾敵不過下麵四下央求散開的人群,散了不少的仆從。葉淮看著這些事情無能為力,到最後竟然是召集了父親所有的姬妾發了部分錢讓她們離開。
其中也包括了葉淮葉昱和他的母親。
原配裴氏尚且可以回娘家有家族庇護,而葉淮的母親卻隻是一個伎子伶人,能夠怎麼辦?亂世之下四處都是戰火,孤兒寡母一旦沒有了家族的庇護幾乎沒有任何能夠存活下去的理由。
這時候葉淮才終於讀懂了那些聖賢書上的東西,妾不過是隨時可以發賣的玩意兒,就如同他父親將他母親買回來時一樣。
即便有了他和葉昱又如何?
那時候出生市井的母親卻比任何人都清醒,又或者那樣的出生讓她從來都沒有沉醉過。
“葉君的生死不能光憑幾句傳言來確定。假如流言是別人編造出來的假話,你們今天因此辭歸鄉裏,明天葉君平安返回,諸位還有什麼麵目見主人?為避未知之禍便輕率放棄一生名節聲譽,值得嗎?”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母親以這樣的姿態,這樣的語氣說這番話。然而在這番話的同時葉淮卻已經感受到了他母親握著他的手的涼度以及顫抖的幅度。
那時候葉淮隻是很快的知道了原配夫人不再散財,而是同他母親一起安撫下屬,然後等著那一點希翼。
三個月後,前方一直跟隨父親的叔叔回來了。然後將他們留下的人一同接了過去。
那時候看著得到消息無聲抱著葉昱哭出來的母親,葉淮發誓再也不要做一個等著別人伸手來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