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的均衡(2 / 3)

將常委們一一送走,任征見書記還在,秦時明也在楊衝鋒身邊,看著常委們都上車而去。從外表看,沒有任何不滿的情緒,任征心裏不自覺地慌亂起來,那種愧疚也就更深一些,說“書記,您也回房間休息吧。我送您。”

“老任,回去了吧,夜裏就不騎車了,打個的。”楊衝鋒也習慣了和別人一樣叫任征為老任。其他稱呼方法都沒有親切感。任征見楊衝鋒堅持,也不多說,慢慢折身走出縣委大樓。

走出大樓後,心裏的忿滿就加劇了些,重重地朝一個方向“呸”了一聲,繼而一聲長歎太息。知道目前香蘭縣的情況也就這樣了,還能有什麼作為?這也是他很熟悉的生活方式。

才走幾步,見兒子任重迎過來,任征沒有說話,腰微微有些哈著。任重見老爸情緒不對,平時來接他,見麵總要說一聲,今天卻低著頭,自然是受了不少氣。說“爸,怎麼啦?他們又讓你受氣了?”兒子對老爸的性子也熟悉,工作上的事很少會真正動氣的。看似一個人人可欺負的受氣包,但他心裏之城卻堅固,不會為這些人所撼動分毫。

“我受什麼氣?”任征的語調比平時要高出一些,這語調就將他自己給出賣了。任重知道老爸的脾氣,在他麵前脾氣總要大些,心裏也理解。在那個受氣的位置上,不能朝別人發態度,找自己兒子發發總是可以的。

父子倆平時也會說些縣裏的事,任征知道自己兒子口緊不會亂傳話,給自家惹出禍來。也給兒子說些縣裏的事,讓他明白自己雖然是常委之一,卻沒有什麼權勢,自己的工作要靠自己去努力,老爸是幫不了的。讓兒子明白縣裏的複雜,派出所的工作也就很複雜,讓兒子心裏有數而不要惹出無妄之災來,禍及全家。

但今晚的事卻不能說,吳文興和龍茂顯同時給新書記難堪,這樣的事說給兒子聽未必就好,但轉念想就算自己不說,明天肯定都會在全縣傳遍了,這樣就更昭顯出他們的強勢,讓一些心存僥幸或妄圖靠向新書記的人自己掂量出輕重來。

香蘭縣的書記變了,但香蘭縣的天沒有變,還是吳家的天下。誰來也撼動不了。

走進小巷裏,任征將吳滕在常委會上做的事說了出來,任重聽後說“散會後書記還要請夜宵。”“是啊,誰還有臉麵受這個請?再說,他們還不得到哪裏去聚在一起去慶賀了。”

“老爸,您說這新書記是真對這些不懂,還是像韓信那樣忍一時之辱,今後再找機會?”

“誰知道啊,書記是從柳省過來的,在西平都沒有一個熟人,再說,香蘭縣裏他們就是鐵板一塊,能怎麼樣?”

“我可不是那麼悲觀。”

“你做好自己的事,別參合縣裏什麼,更不要瞎說。”任征雖知道自家兒子,這時卻再次叮囑一句,說著又歎息起來。夜深人靜,這聲歎息顯得分外沉重。

吳文興等人自然要聚一聚,喝喝酒,雖不再說常委會上的事,但這次成功後,縣裏大局就定了下來。田開智早就在香蘭大酒店裏準備了夜宵,喝過酒後,吳滕準備將會上的情景說出來,被吳文興嗯了一聲。好處得了,就不要再多說。當然,今晚的事肯定會傳得很細,隻怕連各人的臉色表情都會細說出來,隻是不要說他們說出去就好。

田開智知道自己入常的事解決,今後在縣裏的地位就更高了。常委成員啊,又和吳文興等人的利益糾葛這麼緊,今後到哪裏去,那些領導們見到自己,就會比之前更賣力巴結了。香蘭大酒店裏範圍的內容比較齊全,喝酒吃了些東西後,田開智將這些人都安排到房間裏去,做些男人該做的事。

於此同時,楊衝鋒也沒有休息,秦時明已經回房間卻整理一些材料,金武卻在楊衝鋒身邊。兩人在房間裏,小桌上放著一些從街外弄來的燒烤,幾瓶啤酒,慢慢地邊吃邊等。

突然,金武的手機響起來,他很沉穩地接聽後,對楊衝鋒說“書記,那些人果如所料,在香蘭大酒店裏,我們已經安了裝備,要不要將他們抖落出來?”

“叫他們都休息了吧,這些不算什麼事。”楊衝鋒說。

“是。”金武對楊衝鋒的話,從沒有疑惑過。

第二天,吳文興醒來後已經上午十點,匆忙吃了早餐,到縣政府裏轉一圈,就跟辦公室的人說下鄉去了。帶著秘書,坐進他那輛皇冠車,往市裏跑。

吳文健比楊衝鋒上任要早一些,而他對市政府比較熟悉,熟人也多,之前都是些酒肉往來的人,如今卻變成上下級關係。這樣的關係處理起來很便利,也極好套近乎。強勁高升後,吳文健反而顯得低調,除了開始必要的應酬之後,到如今中午下班,吳文健就往家裏走,慢慢減少一些應酬,這也是要低調必須要做的事。

有規律地回家,隻要堅持一段時間,市裏的人自然而然就知道自己的生活習慣和規律。到市裏,也不知有多少眼睛在看著自己,之前的輝煌,不能再宣之於口。要不然別人就會說自己淺薄,到市裏雖然時間不長,但絕對眼界卻寬廣多了。

中午總要眯一下,醒來走出臥室,見吳文興在家裏。見了吳文健忙站起來,對這個堂哥,吳文興從內心裏就敬服。“今天不用上班?”吳文健說,也沒有責怪之意。

吳文興就將來一說了,把昨晚在常委會裏的事敘說一遍。

“胡鬧,荒唐。”吳文健說,“糊塗蛋。”吳文健很少直接喝叱的,這讓吳文興一緊張,忙低著頭,“哥,他都沒有什麼反應的,再說……”

“算了,做了也就做了,今後做什麼事都要多想想。”

從西平市回來後,吳文興按照大哥吳文健的說法,要低調些。觀察楊衝鋒幾天,見都沒有什麼動靜,隻是一如新到崗位的領導那樣。在縣委辦公室裏,按計劃地召見一些人,了解和熟悉縣裏的人事、工作等。

將全縣鄉鎮主要領導幹部和縣局級領導的履曆都調出來,放到辦公室裏看,這一看就看了五天。之後開始找人談話,先找縣委辦的,任征之前已經找過,這時卻找另兩個副主任:田帆、胡小剛,也就問了些平時工作的情況,沒有說什麼關心的話。

也就是說,楊衝鋒沒有進行人心收買的工作。胡小剛被找談話後,和田帆交流了,再將情況全都向吳文興進行彙報。吳文興見楊衝鋒找人談話也沒有什麼章法,估計是有人給他支這樣一招,可他卻沒有用好。領導找人談話,既要有目的,卻也要將談話的對象選準,要被找到人心裏有些想法,才能用自己手裏的權勢,給對方一些利益,別人也才會靠攏過來,再從這些人裏選出精幹死忠的人,作為自己的底班。

吳文興自然不會對楊衝鋒做什麼指點,但縣委書記畢竟在動作來,這些動作看起來很幼稚而無知,但保不住有些心存僥幸的人,會給他支招。按那天大哥的意思,一般的工作不要對他有什麼幹擾,而書記在行使人事權時,也要持必要的支持態度,當然,對於人事調整,重要位置還是要堅守不讓的。適當的給書記造一些工作上的困擾,隻要把握住度,讓他半年了都進不了角色,卻不能做出過分的事,市裏對下麵的事,都心知肚明心眼明鏡,不要認為可以僥幸躲過領導的眼睛。

“縣長,今天那小子已經找李文靜談話了。”吳滕說,幾個人又聚在香蘭大酒店裏吃中餐,他的辦公室雖說和楊衝鋒的樓層不同,但是每個人進到縣委裏,都清清楚楚,連談話多久,那人臉色怎麼樣吳滕都知道得很細致。

李文靜是縣府所在地東安鎮的鎮長,名字叫文靜,但人卻不怎麼文靜性格中有些狂,是恃才傲物的那種,工作能力很強,也很不聽話。按吳文興的意思,早就將李文靜調到偏遠鄉鎮,或者幹脆不用,要麼就放到政協或文史黨史這些閑部門給擱置起來。看著他那傲氣的樣子,吳文興心裏就堵。但大哥吳文健卻有些欣賞他,將他放到重要的位置上,東安鎮是縣府所在地,縣裏要對縣城進行修建工程時,不免要和他打交道,不過,大哥卻將鎮長和鎮書記的職責進行了劃分,讓這個李文靜專門負責縣城之外的村組,將這些郊區的村組工作這幾年搞得紅火,讓領導們來檢查時,就見到很多興旺的景象。

吳文興對大哥看人用人,那是極其佩服的。可如今聽說楊衝鋒找李文靜談話,心裏也是一動,說“不要大驚小怪,他要找的人可多著,隨他吧。”想表現得大度而灑脫些,大哥在這方麵才教訓過,說什麼眼界要寬,不要總盯著縣裏那一點小地方。吳文興心裏雖然在想,要是連縣裏都看不住,還妄想什麼發展?可卻不敢說出來,知道大哥教訓是為他好。也想大手一揮,不理會楊衝鋒的這些動作,可心裏還是覺得不踏實,說“李文靜有什麼表現?”

“李文靜從縣委出來,樣子沒有變,直接就下村裏去了。”吳滕說。

“這麼個毛頭小子能做出什麼來?也不知道上麵怎麼想,安排這樣一個人來。我看純粹是來找不自在的。”田開智站在吳文興身邊,接話說。

“不要大意,也不要再做什麼名堂。”吳文興說,臉上雖然沒有凝重起來,但想起大哥的一句話,說“大哥說過這樣一句話,我也提醒你們幾個。‘三十歲能夠上到縣委書記的職位,全國有幾個這樣的?我們三十歲是什麼光景?才副科級。人家已經是實職正處級了。’他要我們想想,將各自的工作做好,沒有必要不必再去惹他,更不能小看他。”

“他這樣的還不是巴結領導巴結得好,要不就是家裏有錢,用錢砸來的,要不就是什麼高官的紈絝子弟,才會在三十歲就正處級。”田開智說,他對這些都理解要比吳滕來得快,吳文健才會將他放到抓建設的副縣長位置上。

“就這些我們哪一樣惹得起人家?”吳文興說這句話也是吳文健說給他聽的。

“就算強龍過江,我們也要將他的頭按下去。”吳滕說。

“說過了不要負氣鬧出事,這些話說了別留在心裏。”吳文興說。

“知道了,二哥。”吳滕見吳文興說得正經,忙答應下來,“要是他總這樣找人談話,我們也會被動的,二哥你說怎麼辦?由著他鬧下去?”

“看看再說吧。”吳文興說。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裏,怎麼肯讓人來撿便宜?

公安局副局長吳浩傑才從永駐鎮回來,好在公路是炒砂路很好走,會到辦公室裏正準備寫一份材料。桌上的辦公電話就響起來,習慣性地將電話提起,說“我是公安局,請問發生什麼事,請不要慌張。”

電話不是內部的那部,吳浩傑就習慣用業務術語,通常有些從外麵打進來報案的人,都很緊張說了十多句話都不知道說的是什麼內容,就會讓案情更多了一分變故的可能性。隨即聽到電話裏這樣說,“浩傑局長,我是縣委秘書秦時明,請你到縣委來,書記想聽你談談工作的事。”

聽到不是報案,而是縣委書記相招,這可是從來沒有的事。從退伍後回到縣裏,就進入公安隊伍裏,三年後調入縣刑警隊。隨後不久升為副局長,抓刑警方麵工作。五年前,因為一個案子和縣裏的的意思不符合,就從刑警裏調出,副局長一職沒有被撤下,卻完全被邊緣化閑置起來,偶爾到各鄉鎮裏看看下麵派出所的情況,也屬於越權行為。隻是自己在公安局裏的威信卻沒有因為時間推移而降低太多,下到派出所裏,隻要上三十歲的警員,對他都很敬重,那聲吳局長叫得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