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飛橋登仙”絕技再現(4)(3 / 3)

“憑什麼!”蘭稽齋老板跳起來高聲抗議。兩隻細長眼瞪得渾圓,我真不知道他居然能瞪這麼圓。尹銀匠麵無表情地把兩片瓷片一起翻過來,亮給我們兩個人。

蘭稽齋老板在瓷片上刻了五個半字,最後一個“言”字還剩底下的“口”字沒刻。他字寫得很漂亮,即使在如此局促的環境下,他仍盡量保證寫出楷書的筆鋒來。而我的瓷片上麵,比他要簡單得多。在瓷片正中,是一個大大的“立”字,然後在正上方和下方左右兩角,各有“德”“功”“言”三字。

看到這麼一個別出心裁的排列,蘭稽齋老板眼睛鼓了鼓,想要抗議這是耍賴,可最後還是退縮了,隻是從鼻子裏冷冷哼了一聲,說了倆字:“取巧。”

我還真是取巧了。這種文字排列的辦法,和瓷器沒關係,而是我從印章的學問裏借用來的。金石印章裏有一種刻法,叫做合印。正中一個字,四角各有一個字,以中字搭配角字去讀。比如中間是個隱字,四角刻“身、名、利、心”四字。讀的時候,應該讀成隱身、隱名、隱利、隱心。此所謂四合印。

我在這瓷片上,也是如此炮製。隻不過我把四合印改成了三合印。“立”字在中間,三角分別是德、功、言,按照印章的規矩,正該讀成“立德立功立言”。換句話說,蘭稽齋老板費盡辛苦寫了五個半字,還不如我寫四個字更全。尹銀匠說得很明白,先寫完者為勝,自然就是我了。

蘭稽齋老板的店裏也賣印章,這個技法他也知道。可惜他光惦記著瓷器,沒往旁裏想。

我這是賭上一賭。若尹銀匠就是個普通焗瓷匠,對印章一點不了解,我這媚眼就算是拋給了瞎子看。可這家夥一眼就認出是四合印的變體,深知其價值,這才會判定我勝利。

尹銀匠見老板仍不心服,便開口道:“這不是什麼取巧。手力考校的,不隻是鑽眼兒的手法。瓷器樣式不同,紋飾不同,裂隙不同,焗匠選擇點眼位置時,得有通盤考量,兼顧實用與美觀。這位先生用了四合印,既優雅又節約空間,這才是手力的體現。悶頭刻字,不是取勝之道。”

聽完之後,我恍然大悟。這第二關的題目,居然還隱藏著這樣的深意。蘭稽齋老板動動嘴巴,啞口無言。

尹銀匠道:“現在是一比一平。接下來,是心力關。”

我們兩個同時緊張起來。前兩關看似簡單,其實各藏心機。這一關的題目可得聽好,免得誤入歧途。

尹銀匠緩緩走下八字橋,一拍橋側的望橋柱:“你們看到這柱頂上的覆蓮了吧?拿起你們手裏的瓷片,想辦法與這覆蓮湊到一起,看誰弄得好看——注意,不得損壞覆蓮柱,這可是古跡。”

這一次的題目,用意一目了然。既然叫心力關,自然與用心相關,考較的其實是美感。美感這玩意兒,虛無縹緲,沒法用明確的詞去形容,但它無處不在,而且極端重要。同樣是粉彩上的三枚焗釘,有人焗上去就如三星橫空,有人焗上去就是三隻蒼蠅,這就是審美的差距了。

不過??雖然這考題讀明白了,實際操作起來卻有難度。

我走到一根望橋柱,它的底部是一根圓形石柱,連接石護欄,頂上蓋著一個約十厘米厚的平放石輪,石輪側麵一圈雕成了一瓣瓣的蓮花紋,從上到下交覆。這是宋代所雕,與八字橋同齡。如今石麵已斑駁不堪,但蓮瓣依然清晰可見,古意盎然。若在別處,隻怕早就圍起來當文物供奉,紹興卻把它留在民居之間,任憑百姓在旁邊行走,所以比起博物館裏的死板,它又多了一分生氣。

這麼美的一根覆蓮石柱,和手裏這個破瓷碗的殘片,怎麼才能搞出美感來?這可真是太難為人了。之前是靠鑒寶,如今就完全取決於藝術修養了——這恰恰是我的弱項。我這人沒什麼審美,平時穿著打扮完全不懂,若是藥不然或煙煙在這,說不定能給點建議。靠我一個人,可怎麼辦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