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如果你能對我溫柔一點兒(3)(1 / 3)

大爺回禮還舉行了個儀式,是在一個擺著好些長條桌子的屋子裏舉行的,長條桌子上擺著一些木頭人像,還有香爐冒著輕煙,可能是傳說中的神龕。滿大夫沒讓她進屋,她隻能站在屋外遠遠地觀望,依稀看見滿大夫下跪了,叩頭了,跪了好長時間,叩了好些個頭,然後才從屋裏出來,手裏就多了那個紅色的圓筒筒,應該是大爺的回禮。

她不知道這個紅布裹著的圓筒筒是什麼,估計又是什麼粗糙的餅幹,但大爺發筒餅幹,滿大夫就得跪那麼半天,好像有點說不通一樣,而且捆得這麼嚴實,難道是怕滿大夫偷嘴?

等兩人一走出大爺的視線,她就悄聲問:“大爺送給你的是什麼?”

“神器。”

“神氣什麼?”

“神器就是神器。”

她悟出大概是“神器”,而不是“神氣”,好奇地問:“幹什麼用的?”

“辟邪的。”

“辟什麼邪?”

“辟你的邪。”

她不快地問:“我有什麼邪要辟?”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到什麼時候?”

他不回答。

她越想越好奇,是不是什麼下蠱的東西?把她麻翻了好“幹掉”她?但他應該不是那樣的人啊,如果他要“幹掉”她,昨天就可以下手,哪裏用得著搞這麼個破筒筒來下蠱?

她不停地追問,但他像個石頭人一樣不吭聲。

4

下山的時候,她好奇地問他:“怎麼幾個大爺都住這麼高?”

“老人嘛,當然住得高。”

“老人住這麼高上下山多不方便啊。”

“你以為他們都像你一樣不會爬山?他們爬了一輩子山,比誰都會爬。”

“再老點呢?老得不能動了呢?”

“那就不爬山了。”

“就住上麵,從來不下山?那吃的用的從哪兒來?”

“小的們會給他們送上去的。”

“如果小的們不肯給他們送上去呢?”

“怎麼可能呢?”他好像不屑多解釋,“這是小的們的本分。”

她不明白族裏的老人靠什麼來統治那些“小的們”,打是肯定打不過的,說也未必說得過,但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統治著整個滿家嶺的人,使他們都發自內心地認為應該服從老人,侍奉老人。這裏的思想政治工作真是太強大了,不費一槍一彈,也不用發紅頭文件,不知道憑著什麼,就把人治得服服帖帖,連滿大夫這種見過大世麵的人都不例外。

她問:“你們這裏到外麵上大學的多嗎?”

“不多。就我一個。”

“中學呢?”

“有幾個。”

“那些讀完中學沒考上大學的人幹嗎呢?”

“不幹嗎,回家來。”

“一輩子守在這裏?”

“守在這裏有什麼不好嗎?”

“那你為什麼要出去讀書?”

“因為我考上了。”

“你覺得在城市裏好,還是在這裏好。”

“當然是在這裏好。”

“那你為什麼留在城裏呢?”

“因為我想在這裏開個醫院。”

這個答案好像有點南轅北轍,她想了一會兒才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他想在這裏開個醫院,但他一沒技術二沒錢,當然開不成,所以他要到城裏去學醫,再在城裏當大夫賺錢,等他賺夠錢了,就回到這裏開個醫院。

她有點傷感,他老早就設定了自己的人生軌道,根本沒她什麼事,就是現在需要她冒充一下他的女朋友而已,冒充完了,兩人該幹嗎還幹嗎,他不會因為她幫了他的忙就改變他的人生軌道。如果她想跟他在一起,隻能是她改變自己的人生軌道。

如果她是在電影上看到這裏的一切,她會覺得很好笑,會嘻嘻哈哈地對一起看電影的人說:“這什麼地方啊?太老土了,完全沒進化嘛!”,當她身臨其境地來到滿家嶺,親自過了滿家嶺的生活,她就不覺得好笑了,一切都顯得天經地義。

也許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活法,不是沒有道理的,一個地方的人認同某種活法,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一個地方的人可能不理解另一個地方的活法,但如果深入到那個地方,在那裏待久了,就會被那裏的活法潛移默化地影響。

城裏人看山裏人,看不明白,覺得很好笑,但也許山裏人看城裏人也是這樣,同樣看不明白,同樣覺得好笑。隻有滿大夫這種兩個世界都生活過的人,才有資格評價哪裏的生活更好,而他很明顯更喜歡滿家嶺的生活。

她不知道自己喜歡不喜歡滿家嶺的生活,也許暫住兩天沒問題,但如果一輩子住在這個地方,恐怕還沒那個能耐,沒商店逛,沒電影看,生了急病恐怕還沒抬出山去,就死在路上了,女的更苦,還得下田,這哪是人過的日子啊!

回到他家,他媽媽已經把午飯做好了,正在等他們回來吃飯。這次沒吃肥肉麵,吃的是一種稀粥,有少量的米,多數是一種她叫不出名來的澱粉類塊狀物,聽他說是山薯。

她嚐了一口,覺得很好吃,山薯嚼在嘴裏像紅薯,有點甜味。午飯有三個菜,一個是炒得綠油油的蔬菜,還有一個是一種褐色的蘑菇,最後一個是一種粉紅的肉塊,比豬肉的紋路粗,有股煙熏味,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