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去吃點東西填肚子。幾個醉鬼從酒吧出來,搖搖晃晃地打他身旁走過。兩個打扮妖豔的女郎從賭場出來,走上去兜搭他,他避開了。夜色朦朧,所有他看到的東西都好像有了一圈光暈。他既失望也迷失。這時,一隻手從後麵拍拍他的背,他以為又是尖耳朵女孩。然而,他眼角的餘光看到的卻是一隻黝黑的大手。他朝後看,一個頂著爆炸頭的黑人少年滿臉笑容地看著他,塞給他一張廣告傳單,賣力地推銷說:“先生,賭場裏有精彩的豔舞表演,進去看看吧!一張門票附送晚餐和飲品。”
他搖搖頭,想走開。爆炸頭拉著他的手,把他拉到賭場的大門去,壓低聲音說:“先生,是很難忘的表演呢。”
爆炸頭的力道出奇地大,他被推了進去,回頭已經不見了爆炸頭。他往裏麵走,歌舞廳外麵,觀眾排著隊一個個進去。他買了票,走進圓形拱頂的華麗歌舞廳。他坐在前麵一張桌子旁,服務生給他一份燒牛排和一杯香檳。他沒胃口地吃著,眼看歌舞廳裏漸漸擠滿了人。
然後,燈暗了,熱鬧的歌舞音樂響起,舞台上的紅絲絨布幔緩緩地往兩邊掀開,二十個戴著薰衣草色劉海短假發、濃妝豔抹、穿著性感的比基尼金色流蘇舞衣、踩著金色高跟鞋、身材豐滿的女郎揮動著手上的一根金色手杖從後台唱著歌走出來,跳起火辣辣的舞蹈。
他已經吃飽了,站起來想要離開。就在那一瞬間,他看到了那張他尋覓多時的臉孔——西妮在那群豔舞女郎之中,煙視媚行的眼睛從上而下俯視觀眾席,性感的紅唇朝觀眾努了努。他驚呆了。她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不是他認識的那個,也許更不是他要找的那個。
他支著桌子坐下來,震驚地看著台上那個翹著屁股、扭擺著腰、賣弄風情的她,有那麼片刻,他以為自己認錯了人。她隻是長得像西妮,但並不是她。
台上的豔舞女郎突然半轉過身子,同時脫掉身上的金色胸罩丟到半空中去,一個個露出豐滿雪白的一雙奶子繼續載歌載舞。觀眾情緒高漲。他閉上眼睛,沒法再看下去。
“不是她!不是她!”他告訴自己。
散場後,他在歌舞廳後台的出口等著。幾個換了衣服、除下假發、裹上大衣的豔舞女郎走出來。他心情複雜地等著。然後,一個染了金色長發、裹著豔紅大衣和吊帶短裙、踩著紅色高跟鞋的女人獨個兒走出來。
“西妮。”他在後麵叫她,心裏卻希望她沒回過頭來。
她猛然止步,緩緩朝他回過頭來。看到藏在陰影裏的他,她臉上的表情凝住了。
他看著她,就在這短短的片刻,他的希望幻滅了。這個人是西妮。
“要去喝一杯嗎?這裏很冷。”半晌之後,她帶著些許微笑說。
沒等他回答,她走在前頭,他默然無語地跟在她後麵。
她走到附近一家無上裝酒吧,那兒擠滿了人,服務生好像都認識她,揚手跟她打招呼。她選了靠牆的一個位子坐下來。他臉朝她坐下,沒法像她那樣裝著若無其事。
一個胖胖裸胸的女侍走過來問她:“娜娜,今天要喝點什麼?”
“給我一杯琴酒。”然後,她問他,“你呢?”
“一樣吧。”他回答說。
他看著她。原來她換了個名字叫娜娜。
她點了一根煙,手勢熟練地緩緩抽起煙來。他簡直無法相信她是以前的那個西妮。
“是不是有人逼你做這種事?”他壓低聲音問她。
她怔了一下,仰頭大笑出聲,然後垂下眼睛,定定地望著他,說:“鴻飛,我是自由的。”
“我一直在找你。”他呆了半秒才說話,心裏有氣。
她聽了有些驚訝,徐徐吐出一個煙圈。
“為什麼?”他恨恨地問。
酒來了,她啜了一口酒,瞥了他一眼,說:“對不起。”
他火了,說:“你以為一句對不起就可以了?三年了,我到處找你,擔心你,害怕你遇到不測,原來你好端端在這裏跳這種舞。”
“有三年那麼長嗎?”她略微感動地看了看他,“那麼,你應該忘記我。”
“你說得倒輕鬆。”他嘲諷地說。
“你以為你了解我嗎?”她問。
“我曾經以為。”他自嘲地說。
“我們是在火車上認識的吧?”她停了一下,又說,“那天,我並不是要去找工作,而是剛剛離開了一段我過了差不多一年的生活。我沒想到會遇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