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
雲舒在夜幕中艱難地睜開眼睛,身處懸崖峭壁的夾縫之中,似乎天地之中也隻有一個自己。荒蕪寂靜,今晚比往常任何一個黑夜都來得深沉,仿佛這原本就烏黑的夜晚又被強行染了一層墨色。
這層墨色讓雲舒覺得,自己原來和死亡已經靠的這麼近了。她試圖往懸崖邊探出身子,迫不及待,即使摔下去她也要馬上在心中衡量下這懸崖的深度。心裏急迫,但是身子挪動得卻很慢,完全不聽使喚,身體仿佛和這崖壁已經貼在了一起,挪動一下抽筋撕皮般的疼痛。她扭曲著,挪動地很慢,當目光接近崖壁口的時候,她的心徹底跌下了穀底。一片漆黑。
“哥!“
“哥!“
“哥!”
一聲聲之後,回聲跟隨著響徹山穀,雲舒不停不住地呼喚著,她不願意停歇不能停歇,一遍遍用更大的聲音呼喊著。
因為這個穀很深,所以雲展才會聽不到,因為自己的聲音太小,所以雲展才會聽不到。
她一聲一聲地喊著,喊到什麼時候,她不知道,她也不想去想,總之她知道自己不能停。就好像過去無數個清晨,那個最壞的雲展會用最不耐煩的語氣說道:“舒兒,再不起來,月亮都要爬上來了。”舒兒,舒兒,也是這麼一聲一聲的,讓人很不耐煩,很討厭。
一聲接著一聲,隻有自己,沒有回應。
天色更黯,黯得自己和這層夜幕融合了,再也看不到其他。
哥,你回複下舒兒吧。
似幻似夢中,仿佛時光回到了今晨,那時有雲展,有母親,有父親,還有很多紅燈籠和一身紅嫁衣的自己。
“哥,你說陸羽那小子要是知道自己的媳婦是我,會不會被嚇死啊?“
“嚇得他不敢來踢轎門,我就再把你抬回來唄。“
“說話算話!“
“傻丫頭,吉時要到了,準備下上路了。展兒一路上照顧好妹妹。不可路上耽誤,瞎胡鬧。“
“是!“
雲舒被翠兒攙扶著坐上了喜轎,掀開蓋頭回望母親。慈愛溫存。轉頭又看著雲展,他身坐高頭大馬,挺著背,也在回望著自己,四目相對中更多的是寵溺。
馬兒名喚“烏鵬“,是某日自己停留在雲舒家門口的馬,別人怎麼都牽不走,隻願意聽從雲展的話,便順理成章成了雲展的坐騎。別人騎不得,別說被摔下,就是上馬都上不去。這上不去馬的人中自然也是包括雲舒的,這讓她很氣,但又無可奈何。”烏鵬“這個名字是雲舒起的,因為是白色的,雲舒硬要它名字裏麵帶個”烏“字,既然是地上奔馳的,那名字中必定要長著翅膀。
雲舒掀著轎簾,努努嘴,嬌態可人,道:“哥。我也想騎馬!“
“先嫁人,後騎馬。嫁人就今日,馬可以天天騎,乖。“
“你又不隨我一同嫁給陸羽,‘烏鵬’又不聽我話,日後怎麼天天騎?”
雲舒不情願地坐了回去,喜轎帷帳落下的那一刻,雲展似乎給自己做了個鬼臉。不管在哪裏,在什麼時刻,這個紈絝都是這麼的不正經,這麼的臭不要臉。想到這裏,突然胸口透著陣陣的疼痛,不知夢裏還是現實。
從暮雲莊到陸家堡路程少說要走上大半日,一路上喜慶的鑼鼓聲掩蓋了兄妹兩人的對話,雲舒覺得有點渾渾噩噩。不知何時不知何地,喜轎被猛得落下,周遭的吵雜聲轟然四起,不同於管樂的敲打聲,而是冷兵器碰撞的聲音,這聲音是冷卻的帶有血腥味。雲舒本能得要伸手掀開轎簾,一探究竟,然而轎簾卻被另一個更大的力量在外側狠狠拽扯下來。
“新郎官還沒踢轎門呢,你急什麼,不準出來。“雲展還是那似是頑劣的語調。
往常的雲舒,若聽到自家哥哥這般語氣,不管他話中內容定然會本能的同他對著幹。但是這次,她很乖地坐了回去,她知道這次要聽話,一定。
一個黑壓壓紅彤彤的東西猛然地跌進了喜轎中,雲舒從蓋頭下麵看到的是一隻血淋淋的纖手,手上佩戴的翠玉鐲子,雲舒認得,是今早自己送予翠兒的。雲舒猛地扯掉蓋頭,正預發作,迎麵卻對上了雲展的眸子,往常的玩虐中透出了從未見過的嚴肅。
周遭冷兵器的擊打聲隨之消失了,就好像從未響起過。
“來,哥哥帶你去騎馬。“
她半跌進雲展的懷裏,抬頭望向轎子外麵的世界,已然染上了血色,所有人都浸染在這片紅色之中,歪倒在這片血紅之中。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倒在了這裏,除了她和雲展。
被架上馬背,“烏鵬”竟特別溫順,隻是那雪白的皮毛已然濺上斑斑血跡,不想有一日,‘烏鵬‘也成了一批戰馬。雲展的胸口貼上了自己的後背,二人一句話也沒說,不知道這時候要說什麼,會說什麼,能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