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娘子,腰間跨刀,有這等嫁刀之禮的,江湖上隻有一個暮雲莊。”
男子說罷,閉目。
雲舒正了正身子,離開了男子的肩頭,卻又被男子生生地拉了回來。
她低眉看著自己這已經糟亂不堪的紅嫁衣,腰間刀柄半露,此刀薄如秋葉韌如銀絲,與其說是利器倒更像一種配飾,但卻足以削金斷喉。
這種形式的刀雲舒沒見過,在此之前她也不知道什麼嫁刀之禮,對這禮節的形成和規矩也從不感興趣。雲展給她佩刀的時候,她就隻是順從著,簡單地將這當做是一種武林世家身份的象征。如今身邊之物,也隻有這腰間刀仿佛還透著雲展的氣息。
她輕撫刀柄,萬幸,如此生死波折,這刀竟還死死的扣在腰間。想起出嫁前夕,雲展曾反複確認腰刀佩戴適宜,既不容易滑落更不會傷到跨刀之人,外衣遮擋下也並不顯得突兀。
身邊男子氣息平穩,似已熟睡,但嘴角卻又含有笑意,雲舒看罷也自顧自閉目而眠。
雖說是救命恩人,如若身側的男人是雲展,她一定會有劫後重生的喜悅,定要拉著雲展天涯海角雲遊一番,五湖四海,逍遙自在,胡吃海喝,還管什麼暮雲莊管什麼陸家堡。而今還要回去告訴雙鬢斑白的父母,雲展為救自己應已屍骨無存了。還有陸家堡,現今她擅自將自己許了他人,陸羽怎麼辦?雖是為了活命而出此下策,但卻平白無故讓這份難得的活命顯得不那麼光彩。
車行漸緩,名喚煜文的白衣小童將頭探進車廂內,輕聲喚道:“公子,方才貝姑娘飛鴿尋來,似有要緊之事。”
男子並未睜目,紋絲不動,半響又叩了叩手指,緩緩說道:“先去鬧街。”須臾後他又說道:“你也需去換身衣裳,這身打扮,想必會嚇到令堂令慈。”這話想是說給雲舒聽的,雲舒側首回道:“依你。”
雲舒心想,還有什麼嚇到不嚇到,雲展墜崖,凶多吉少,這個消息告訴父母,就算是自己穿著打扮再平時尋常,神情姿態再輕鬆自如,於二老而言也是晴天霹靂,於整個暮雲莊而言想必也定是一番驚濤駭浪。也罷,收拾一番,至少告訴父母,他們的女兒還是安全的,毫發無損,但是這種毫發無損卻得益於獨子的屍骨無存,又這般諷刺。
車速比方才加快了不少,稍有些顛簸。煜文小童探頭進車廂查看了下,男子仍舊閉目,輕聲道:“太快!”
煜文小童點頭,目光中透著謹慎,車速又恢複了方才,平穩了許多。不似趕路更像閑遊。行約有半個時辰,車外便漸漸鬧騰了起來。雲舒掀起窗簾,車外人來人往,商戶遍地,來來往往的人們都很歡樂,這裏有種世外桃源的感覺,此處想必就是男子所說的鬧街。
想這雲舒十幾年來雖是空頂著大家閨秀的名頭,實際上也是隨著兄長四處,呃,怎麼說呢,遊蕩,但是竟然從未到過這等繁華熱鬧之處,這遊蕩之名此刻又好像有點名不副實了。
馬車行至一處,緩緩停下。煜文挑起車簾,輕聲道:“公子……夫人她……”
男子此時已然跳下馬車,回身牽起雲舒,麵若晨光,笑含春水般道:“夫人,自是同往。”
雲舒在攙扶中緩緩下車,眼前處所,瑰華豔麗,門前植了一株醒目的枇杷樹,朱門石獅,似像達官貴人的藏嬌之所。這一處不似方才街道,隻有這一處雕欄玉砌的房子,沒有商戶,但依舊人來人往熱鬧異常。雲舒抬頭看那頂門處的牌匾,“依蘭所“,三個字燙金流光。門前都是些衣著光鮮的男子絡繹不絕,年長的,年幼的,甚至年老的,不管高矮胖瘦不管相貌俊秀還是醜陋,都彬彬有禮。此刻雲舒思緒萬千,情緒瞬時起來,突生出了懼怕,轉目怒視身旁還攙著自己的男子。
這目光委實讓男子一驚,笑容斂去片刻轉而又恢複了方才的笑麵如花,甚至笑得更燦爛了。他攬著雲舒的肩,示意她同自己一同進這鎏金處所。雲舒的腳像嵌進了地麵,死死的保持著不動,她雖是怕死但還不至於過於貪生。
“你莫不是要把我賣入娼寮?”雲舒這聲音真真帶著哭腔。
男子破涕而笑,但又迅速整理的情緒,拍了拍雲舒的肩膀,硬是用特別正式的語氣說道:“你是我上天入地救下來的命,怎可拱手讓與他人,打不斷我自己的腿?你且莫要緊張,我們隻是來尋個人。”
“來此地尋人,尋的也不是什麼好人。”雲舒嬌嗔道,話一出口竟有些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