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奴離開客棧雲舒是知道的,她也知道他注定是一去不複返的,她也知道他去見了什麼人。他沒有來辭行,她也沒有去查看,但或許這就是一種心照不宣吧。兩個陌生人,隻是恰巧有了一刻的同行,同行時又恰巧交心了一瞬,分離時誰都不會為誰改變什麼。
雲舒睡到中夜,正夢到和項尋去了塞北,騎馬並馳,打獵牧羊,那裏可以看到他提及過的展翅大鷹,那裏可以有暢遊天地的遼闊。江湖中的人和事都從他們的生命中抽離開來,他們相依相伴共進美點。雲舒忍不住低聲唱曲,卻忽然聽到有人吹簫拍和,一驚轉醒,卻發現夢中的簫聲並沒有自此消失,而是依舊縈繞在耳際。
她慌忙去查看陸羽的玉簫,還在懷中,青綠色的玉簫已經被她的肌膚暖得溫熱。她定了定神,一抬頭,隻見燭光映著窗戶紙上,一個按簫的人影正端坐在外麵,簫聲清晰,人影惶惶卻也輪廓可見,一切並非夢境,按簫之人也在現實之中。
終於她又見到了陸羽,離開江南離開駱家宅子之後,他們又可以彼此立在咫尺之間了。隻是他選擇在了一窗之隔的地方,既然不準備麵對,為什麼還要用簫聲勾起她心底裏的想念呢。
她能看到他的影子,他自然也能瞧見她已經醒來。
簫聲突止。
她剪了剪燈芯,屋裏又亮了一些,燈光將兩個人的影子映在窗戶上,更清晰了一些。雲舒就坐在燈的後麵,呆呆地仿佛在沉思。陸羽的頭抬起了一點,透著黑色的影子,他隻能看到輪廓,但心中已經覺得很是滿足,然而這份滿足隻是升起了一點點,就迅速被打散了。雖然看不見她美麗的臉,但他能感覺到透過這扇窗子,傳來的是她疲倦、憔悴、充滿了憂鬱和痛苦的氣息。
陸羽的心又抽緊,他成為不了她快樂的源泉卻總會是她悲傷的伊始,這樣同樣使他痛苦,甚至比她更甚。他有多喜歡她,就有多討厭自己。蒼白憔悴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微笑,柔聲道:“你醒了!”
雲舒想要回應,但她卻發現他的簡簡單單的隻有三個字的一句話,她的內心就徹底崩潰了。她不能動,不能說話,她整個人都似乎已經徹底僵硬了。
她受不了他委屈的聲音,他也接受不了她委屈的樣子,但是他們卻誰都改變不了什麼,彼此的存在就是一種相互的折磨。當愛情變成這個樣子,還能期許相守嗎?
他為什麼還要出現?為什麼偏偏來的人要是他?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
但是她矛盾極了,她來陸家堡等的不正是他嗎?人來了,她才發現她後悔了當初的決定,她以為自己可以輕鬆而豁達的麵對他,才發現自己原來還是太高估了自己。三個字,一個身影,就可以讓她方寸大亂。
陸羽眼光閃爍,微微笑了笑,說道:“是我叨擾了你的睡夢,夢裏你好像很快樂,在唱歌……我才忍不住吹簫應和你。卻好像吵醒了你……”他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那麼關切,就像他們以前在一起時。
她的美夢,難道她已忘記了過去那些痛苦的事?還是說她的夢裏已經沒有了他存在的位置了?他忘不了,不管是愉快還是痛苦,他都忘不了。雖然他早就做好準備,隨時會一個人孤獨的死去,但想到自己掛礙的人或許以後再也不會想起他來,他還是忍不住衝動地站了起來。
雲舒看到映在窗戶上的影子忽然拉長,他的情緒也是傳到了她的心間,拽著心頭一陣的疼,但聽到的聲音卻依舊很平靜,輕輕地:“我走了!”
雲舒卻忽然嘶聲道:“為什麼要來?”
“我也不想來,但是因為你來了,我的腿就再也管不住了。”
陸羽真是個說情話的高手。他和項尋不同,項尋的情話很俏皮,讓你忍不住甜蜜中嗔他兩句,然後兩個人一起歡樂。陸羽的情話透著止不住的悲傷,讓你覺得自己做過最罪惡滔天的事情就是辜負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