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樂知(1 / 2)

武林大會傳統上是三年一開,曆屆由武林盟主主持。大會是為數不多能讓不同陣營的幫派和諧相處的機會,對別人來說可能是江湖情報最為集中的場所,而對以情報為基石的驚風閣來說,不過是露個麵例行交際的地方。

說是和諧相處,其實也有些大約算是小打小鬧的傷亡。比如,上一場大會場子就沒鎮住,結果在某個夜裏,點蒼派和坎水宮鬥械,點蒼派就被坎水宮砍死了五六個。坎水宮迫於壓力,把那代大師兄和二師兄的命留在了那裏。宮主表麵心痛難當,實際上也心如刀絞,從此和點蒼派結下了梁子。

三年前,嚴方任還隻是驚風閣第五堂少堂主候選人之一,隱在堂主後麵無甚存在感地走了個過場。今年是嚴方任第一次作為接班人露麵,堂主第五榮特意囑咐,一定要比平時還要謹慎,絕不可出了岔子。

此時,這位接班人正站在一間客棧前的街上,站了足足有一個時辰。

這條街道普普通通,就是標準的江南大城的街。客棧普普通通,因為在南陽城裏,就叫南陽客棧。讓嚴方任在門口一動不動站了一個時辰的,是此時在客棧大堂裏的人。

客棧裏,一名身形瘦削的青年男子正殺氣騰騰地一腳踩著凳子,上半身幾乎壓在了桌麵上,手上的刀已經拔出來一半。男子穿著胸前繡著風卷大浪的墨紫色長衫,膚色蒼白,五官看起來倒是有點俊秀,但那一雙眼睛總是眼白過多,配上膚色平添幾分死氣。此時他怒氣衝天地瞪著眼前的人,也沒讓人覺得臉上多了幾分生機。

膽小的人早就溜走,縮到角落裏吃著自己的飯,或者上樓躲進自己的客房裏。膽大的幾個一開始看不過去,還來勸架,現在也都坐下幹自己的事情去了。南陽城作為風陵山脈第一大城,對這種程度的江湖紛爭也是見怪不怪。

但嚴方任知道,雖然僵持了已經至少一個時辰還一滴血沒見著,但一旦那位紫衫男子發作出來,那實在是麻煩的很。即使這位男子稍微易了下容,嚴方任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正是嚴方任不久前才在風陵山上碰過麵的驚風閣閣主印樂知。周圍人完全沒有認出這是大名鼎鼎的驚風閣閣主,也難怪他們無動於衷。眾所周知,印樂知的愛好之一就是易容縮骨,換的勤快時十天能有九天頂著不一樣的臉和體態出現,人稱“千麵千眼”。更有甚者,傳言連他自己都記不得自己長什麼樣子。而這“千麵”,不僅僅是指他易容出神入化,也指他千變萬化的脾氣。有些正道人士極其不恥印樂知的行徑,倒不是因為他對情報的利用,而是他那能在匪夷所思的地方大動肝火的氣性。

在過去的一個時辰的對峙中,嚴方任有一半時間都在盯著印樂知對麵的人。不出他所料,閣主果然是和一個可愛的小女孩杠上了。印樂知奇妙的肝火氣在麵對女性,尤其是小女孩時,一點即著,十分嚴格。因此,他出任閣主後,閣裏的人都不太敢把自己女兒帶上山玩耍。

這個“走運”的小女孩估摸比嚴方任還要小上好幾歲。她定下了南陽城的最後一間客房。換作別人的話,印樂知可能就秉承低調的習性,選擇放棄住宿連夜趕路。但偏偏是被一個還沒到佩戴釵飾的年紀的女孩打亂了行程,印樂知的怒火就熊熊燃燒了起來。女孩倒也令人驚歎,麵對印樂知竟一直不動如山,不做出讓步,不試圖平息樂知的怒火,也不出言譏諷他的無恥行徑,雙眼半睜半閉,一副沒睡醒的神態,所有的眼神變換都藏在了睫毛的陰影裏。

如果和樂知對上的不是個小孩子的話,嚴方任也就轉身走了。現在他不便出麵製止,又不忍心看到人生才剛剛開始的幼童被閣主殘害。有的人看似鎮靜地杵了一時辰,實際上內心已經糾結到焦灼。他一直注意著是否有女孩的長輩出現把她帶離這個危險的地方,也免去了他出麵的繁瑣,但沒有發現任何跡象。他心中又不由得閃過一絲疑惑。女孩臉頰紅潤飽滿,身上穿的暗紋煙粉色交領襦裙一看就是從嚴州城最大的絲綢坊定製來的,手腕和腳腕上戴一圈圈的黑色金屬環裝飾,右耳還戴了一隻鑲瑪瑙的銀耳璫,怎麼看也不是無家可歸的流浪兒。這樣尋常人家買不起的衣服卻被女孩穿的領口皺成一團,一頭長發在幾個金屬環上纏了幾圈就隨意地披散著,也不像是有人跟著照顧的地大小姐。一個獨自出行的富有女童,這本身就是個謎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