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離開那個世界了……”
“這就是SAO對你造成的影響吧…對於眼前的敵人,隻要拔丨出自己的武器就能去麵對……”茅場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笑意,“你真的憎惡這個由我一手創造出的世界麼?”
“…監禁了我兩年的世界,也留存著令我無法忘懷的記憶…”在KOB、與唯以及R在一起的日子,如一片落葉,緩緩飄蕩在我的腦海。心頭又是一陣絞痛。
“是麼……”
他喃喃地回應我,“好了,差不多該離開這個地方了。回到現實好好生活下去吧,年輕人。”
突如其來的眩暈使我的視線不斷模糊。
意識拒絕回到現實世界,那裏已經沒有讓我存活下去的意義。
如同墜落萬丈深淵,劇烈的疼痛感傳遍全身每一處神經。
猛地睜開了眼,刺眼的白色無聲地在眼前蔓延,空氣中彌漫著的消毒水的味道刺丨激著我的鼻腔。身邊的窗戶打開著,清風徐徐的吹動著病態白的床單。風中絲絲夾雜著汙濁的尾氣,而不是青草的芳香。
莫非和茅場所說的一樣,我已經回到了現實?
勉強抬起僵直的左手,枯瘦的手掌微微顫抖著,沒有革製手套的包裹,慘白的皮膚上豎立著不少細小的汗毛。手肘內側固定著點滴用的輸液管。淺藍色的血管清晰可見地分布在幹柴似的臂膀上。
——門被輕輕推開,一位年輕的護士緩緩走進房間。無意中視線與我相撞,抱著的材料頓時從手中滑落。
“啊…”護士小姐發出一聲驚呼,蹲下丨身撿起散落一地的紙張。
我試圖起身幫她,如同針丨刺般的同感從全身的每一股肌肉傳入神經,我便立馬一頭栽倒在床上。
“誒?!不行,神田先生還不能起身…”護士小姐慌忙站起身將我的身體安頓好。
神田拓也。
僅僅兩年的時間,這個名字卻變得如此陌生。
“請問…我為什麼會在這裏?”我盯著護士的臉,忍住喉嚨幹澀的疼痛問道。
護士小姐微笑著替我蓋好被子,在床邊的座椅上坐下,調整了一下坐姿後,向我娓娓道來。
“兩年前,一個叫做茅場晶彥的人向外界媒體聲稱,大約有一萬名利用NERvGear進行完全潛行遊戲的玩家,被困於假想空間無法正常登出。他還表示,如果外界將玩家頭部佩戴的NERvGear強行切斷電源或強製解除,那麼NERvGear的信號組件發出的微波將破壞玩家的腦部,停止他們的生命活動。”
說到這裏,護士小姐流露出悲傷的神色,頓了一頓,接著說。
“仍有許多玩家的家人不聽從茅場的警告,認為他隻是個‘胡言亂語’的瘋子。莽撞的行為釀成的後果是慘重的,據說有二百多人因此永久的在那個虛幻的世界閉上了眼。因此,為了能夠更好的避免此類事件的發生,並且能更有效地看護玩家們的身體狀況,你們便被轉到了各地的醫院來。”“原來是這樣…”我不禁歎了口氣,心中果然還有些放不下的事。
“請問,北原…唯的病房…在哪裏?”
護士小姐翻了翻手中的資料單,“這個麼…就在這走廊的盡頭……”
哪怕唯真的不在了,我也要去麵對這份現實。
我伸手解除了下顎的固定,摘下這個囚禁了我兩年的死亡頭盔,放在一邊。
“咦……不行,神田先生!”護士小姐驚慌失措地想要阻止我。
無視了護士小姐的警告,胡亂地扯掉插在手臂上的輸液針頭和貼在身上的電擊,刺耳的警報器鳴響了起來。
“吵死了……”一邊抱怨著一邊擋開想要將我按在床上的護士小姐。
掀開薄薄的被子,我用手邊的點滴架支撐起自己,打算向房門走去。一絲微風從窗口吹來,雙股莫名地感到一陣寒意。低頭一看,自己正赤條條地站在護士小姐的麵前。
“呀——”刺耳的尖叫聲洞穿了隔音設計的牆壁,回蕩在住院部上空。
——經過幾個月的康複訓練後,我終於能正常的行動了。在此期間,唯恢複意識的消息成為我積極參加康複活動的唯一信念。雖然在同一家醫院但卻因為性別的原因分開訓練而不能見麵,我深深的體會到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失落感。
不知不覺,窗前那棵光禿的槐樹抽丨出了新芽。
2025年3月13日
街心公園某處
陰靄的空中飄著霏霏細雨,但我還是將唯約了出來,間隔了這麼久,還是有些重要的事該親口向她訴說。
“啊,發現阿拓了!”
遠遠的看到了一個粉紅色的雨傘,傘下則是我一直在等待的人。
“遲到了喲。”我在她的頭上敲了一下。
“嗚哇,阿拓欺負人……明明下著雨還讓我出門。”
“我說,唯。”我忽然鄭重地看著唯的臉,“相信自從經曆了SAO事件,你已經不再是那個柔弱的孩子了。”
“阿拓,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唯有些不解地望著我。
“R他…死了…”我的聲音有些哽咽。
“…騙人的吧…”
我吸了口氣控製住顫抖的聲線。
“我是認真的……”
——2周前我曾去看望過他,從醫生口中得知他患有精神分裂症,但病情暫時穩定了下來……
聽說R——八木佑介的家中還有一個可愛賢惠的妹妹,名曰八木空。精通家政且知書達禮的小空從小丨便常常受到鄰裏的稱讚。佑介本人更是對妹妹丨疼愛有加,兄妹倆關係簡直就像連理枝一般親密。
可惜吝嗇的上天在賜予小空近乎完美的一切時,卻在小空的人生軌跡上留下了致命的汙點。兩年前——也就是佑介被困於SAO的那一年裏,小空突然在家中昏倒,送至醫院救治時,卻被告知身患惡疾,無法治愈。在鄰裏熱情的資助下,小空在院中通過化療等手段暫且的減緩病魔對其嬌丨嫩身軀的侵蝕。
畢竟這隻是延緩之計,好景不長,某日小空的病情突然惡化,一切的緊急搶救都不起作用。最終,在冰冷的手術台上香消玉殞……
佑介恢複意識後,備受打擊,無法相信妹妹的生命就如此凋零。沒有參與康複訓練,便逃離了醫院的監護,隻身前往小空身前所在的醫院。
就在佑介步履蹣跚地穿越十字路口時,一輛貨車疾馳而來,帶走了佑介脆弱的生命……
“劈啪劈啪——”
雨勢漸漸變大,豆大的雨點落在撐起的傘麵上,擊打出密集的鼓點聲。
“我今天找你來,是想去幫他掃個墓…”
“嗯,我和你一起去。”
一路上我們都沉默著。
到了佑介的墓前,擺上一捧散發淡淡香氣的白百合,深深地鞠過一躬後,便拉著唯離開了這個悲傷的地方。
2025年3月14日
“嘟……嘟……喂,你好,這裏是北原家。”
“啊,伯父,我是拓也。您知道唯在哪裏了麼?”
“啊,那孩子一早就出門了。”
“她有說過要去哪裏麼?”
“沒有,怎麼了?”
“我打不通她的手機…”
“咦?啊,說起來昨天唯回來後就一直很奇怪啊。”
“奇怪?”
“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間裏,晚飯都沒吃,我和她媽媽怎麼勸都沒用。”
“……我大概知道她在哪裏了。”
“是嗎……那,唯就拜托你了啊,拓也。”
“我知道了。”掛掉了電話,我向附近的車站跑了過去……
天空陰沉沉的,似乎隨時都會下雨,走出車站後,我一路狂奔。
潮汐湧動聲漸漸清晰。三月的海風異常寒冷刺骨,空曠的沙灘上,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孤獨的身影。
輕輕將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唯轉過了頭,眼睛紅紅的,臉上還殘留著淚痕。
“阿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的?”
“小時候你心情不好不都會來這裏的麼,不論什麼季節。”
“嘿嘿…阿拓真了解我。”
“明明…更堅強了才對啊…”唯自嘲的笑了笑,聲音哽咽了,“但是……我接受不了啊……”
“為什麼R會死……”輕聲的抽泣被海浪所掩蓋。
“唯……你,不恨他麼?”
“為什麼要恨他?”
“他曾經拋棄了友誼,傷害過你……”
“……”唯將頭埋在雙膝間,左手在沙灘上比劃著什麼。
“阿拓,其實我應該死在那個世界了。”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語模糊不清地從唯的膝間蹦出。
“誒?”
“看到了,”細微的抽泣聲夾雜在對話中,“不慎將我打下懸崖後,R仔痛苦的表情…”
“……”我吃驚地看著蜷縮在一旁的唯。寂寞的語氣卻讓近在咫尺的我感到與唯無法觸及的距離。
“在我落下懸崖的那一霎那,R仔擲出了一柄短劍,連同我的外套將我固定在怪石嶙峋的山岩間。雖然直至撐住我短短的五分鍾,但卻在最後挽救了我的性命。”
“如果這樣,還要讓我怎麼恨R仔呢?”唯猝然抬起潤濕的臉龐,哽咽著說道,“絕望地淩空在萬丈深淵之上的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R仔內心的痛楚與哀傷…”
“如果…”習慣性地把右手放在了她的頭上,“他聽到這話…會感到寬慰吧。”
冰冷潮丨濕的觸感從頭頂傳來,抬頭,淅瀝的大雨正從陰霾的天空傾瀉而下。
“哇啊!唯你帶傘了麼?”
“誒?沒有。”
“……別愣著了啊,趕緊找個地方躲雨!”我抓丨住了唯的手沿著海岸線狂奔。
“結果還是成落湯雞了……”
勉強跑到了車站的避雨棚下,我和唯都濕透了,“不趕緊回去換衣服可不行啊,要感冒了。”
唯沒有回答我,我看了她一眼,發現她的眼睛裏沒有一點光輝,完全不像平時的唯。
“唯……還記得那個約定麼?三人一起看彩虹的。”
“已經不可能實現了吧。”
“誰說的?”邊說邊敲了一下她的腦袋。
“嗚喵?”唯抱著腦袋看著我。
“昨天我忘記給你看這個了。”說著,我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調出了一封郵件,“看這個。”
屏幕上顯示的是——
『對不起,希望你能和唯幸福的活下去,連同我的那份也一起——byRturn』
“這是?”
“R在出事前發給我的短信。”
“為什麼會……”
“唯。”我不顧因潮丨濕而緊貼在身上的衣物,抱住了唯。
“阿拓?”
“你還記得那天我睡錯了床你對我說的話麼?”
“嗯。”
“今天我要盜用一下了呢,別勉強自己了,想哭就哭出來吧。”我輕撫著那一頭茶色的柔順長發,“哭過了,就要麵帶笑容,堅強地活下去。”
“……”沉默了許久的唯就這樣在我的懷中放聲痛哭……
也許是哭累了,懷中的哭泣聲漸漸小到我無法聽見,不過我卻沒有放開手。
“釋放完畢了麼?”
“嗯。”
“那就笑一個吧,唯還是笑起來好看。”
“討厭……又嘲笑我。”
“我可是很認真的呢。”
不知不覺中,雨似乎停了。
“唯。”
“什麼?”
“我喜歡你。”
空氣似乎在這一刻凝結,心中雪藏已久的話語,在此刻吐露。
“……犯……犯規啦,阿拓,這種時候說出來……我……”
“嗯?”
“我怎麼能拒絕你……”
“我可完全沒有想過會被你拒絕呐。”
陽光透過雲層,暖暖的包裹著相擁的兩人。
我抬起頭仰望天空,“唯!彩虹啊!”
“在哪裏啊?”唯順著我手指的方向望去,“真的是……彩虹……”
“約定,算是實現了吧?”
“…R仔…不在…”
“誰說不在的?”
手機的屏幕上是一個靦腆的少年。
“R仔的照片?”
“我去他家的時候給他強製拍的一張啦~”說著我得意的晃了晃手機。
“這樣也算是三人一起看到了彩虹了吧。”
“是啊……”
“呐,回答呢?”
“什麼啊?”
“我喜歡唯。這句話我可是足足憋了兩年了呢。”沒錯,兩年中,我經曆了許多事,認識了佑介、回憶起了被我遺忘了的父親的事,還有就是——懷中的她對我而言究竟是有多麼的重要這件事。
“都說了不可能拒絕的啦……”
“我聽不見。”假裝生氣地將頭轉向另一邊。
“真是的……我……也……嗯…”
沒等她說完,我便堵住了唯玲瓏的小丨嘴。唯的臉瞬間變得如同櫻桃般通紅,掙紮著想要從我懷裏逃走。深深的一吻仿佛化解了她全身的骨頭,酥丨軟的身體癱倒在我的臂彎裏。直到唯快要窒息時,我們才戀戀不舍地分開交丨合的四片唇。
“喜歡你。”
被封住的心意,也一定要讓對方明白。話語說出口後,唯低下了頭,不再讓我看到她嬌羞的麵頰。
“從今天起,我會保護你,直到永遠的。”
更用力的抱緊了懷中的唯,我再次仰望彩虹。
佑介,我絕對會遵守的,和你的最後一個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