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嘴角,牽扯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眼神緊緊鎖住我的臉,絲毫沒有鬆懈。“你該知道,六王爺是個個性陰沉的男子,而且,為了達到他的目的,他可以不擇手段。”
我的心驀地有些慌張,眼神也些許的閃爍。“我的確是曾經懷疑過他,但是此刻想來,若是隻因為皇甫舜與爹之間的恩怨便推測他是凶手,未免太過武斷。”
娘眼神淡漠,那種夾雜著冷意的目光,卻狠狠地刺入我的心。“我猜得,果然沒錯。你的心,已經偏向了那個男人,是不是?甚至,就連養育你成人的爹,在你心裏也沒有那個男人重要,是嗎?”
她驀地扣住我的雙臂,狠狠地問道:“你不是也很恨他嗎?為何卻為他說話?”
看著我沉默不語,娘親驀地肆意大笑起來,那種決然而淒絕的笑聲,卻宛如一把刀,重重地剜著我的心。
“還是,為了證明,他並不是凶手,所以你才可以放下報仇大任,安心地和別人遠走高飛?你的心裏,已經早就沒有了老爺的位置了吧。”
她神情恍惚地點點頭,喃喃自語:“是,老爺已經死了,就算了,是不是?被誰害死的,不重要,對不對?上官海棠,原來你就是這麼想得?”
我猛地驚呆住了,娘第一次麵對著我,喊出我的名字,這便是代表著,她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我可以瞞過任何人,唯獨瞞不過自己的娘親。
“你知不知道,老爺在得知你的死訊之後,茶飯不思,幾夜未眠?”
“上官海棠,你不是一向不喜歡虧欠別人嗎?”
我張了張嘴,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如果不想要虧欠老爺,不想虧欠上官家,那就替老爺報仇。明白嗎?”
我無言地望著麵容稍微有些扭曲的娘,她的雙眼中,是濃濃的恨意。而我,又該如何回應她?
“隻要你替老爺報了仇,那麼你與上官家,就再也不相欠了。”
我臉上雖然笑著,心中卻萬分苦澀:“娘,上官家和我,一定要分得這麼清楚嗎?”
她麵無表情,話語生硬:“一定要我這麼說,你才願意去做。”
她冷淡地丟下這樣一句話,轉過身去,不再看我。“上官海棠,你很自私。”
上官海棠,你很自私。
上官海棠,你真的很自私。
……
我已經不記得,自己到底是怎麼回花間閣的。
走回琴房的每一步,都格外沉重。我隻是想要一個屬於我的人生而已,偏偏卻要背負找出爹真正死因的重任?甚至,要我放棄一切,去報仇?
我已經在迷宮中迷路了如此之久,在即將找到光明的出口之前,要放棄這個等待已久的出口,重新回到原點?
凶手,真的會是皇甫舜嗎?
為何我卻覺得,凶手不是他?
如果是,最適合報仇雪恨的人,的確是我。
我再度陷於深深的矛盾之中,甚至手下的琴聲亂了,都沒有察覺出來。
“韶雪。”
為何有一瞬間,我開始留戀這麼簡單的兩個字?因為一個撫琴女,不必承擔太多,隻需隨心隨性嗎?上官海棠的責任,已經開始令我覺得無法麵對了嗎?
“嗯?”我從回憶中清醒過來,迎上閣主的雙眼。
她眉頭緊蹙:“你的琴聲很亂,是身體不適嗎?”
“沒有。”我有些慌張地搖搖頭,倉促地站起身來。
“你的琴聲一向很穩,而此刻,該是心緒不寧吧。”
我苦澀地一笑:“什麼都瞞不了閣主。”
她坐了下來,輕聲問道:“是在擔心往後進府的事嗎?也是,以後的生活,可不比花間閣內自在。但是,我相信你,你有足夠的能力,可以獨自處理之後會發生的那些事。”
但是,我並不是在擔心入府的事。因為,我根本沒有打算,要進六王府。
而是,我在想娘說過的話。是覺得,自私這兩個字,壓得我喘不過氣來?還是覺得,我該徹底償還這十七年虧欠上官家的?娘會這麼說,便是沒有把我當成是上官家的人嗎?十七年的相處,依舊無法抵過血緣的關係嗎?
“六王爺已經撕毀你的契約,雖然你還留在花間閣,但是也不需對自己太過苛刻了。先去休息吧。”
我點點頭,走回自己的房間。
望著椅背上的月牙色華袍,心驀地一緊。為何還沒有送回六王府?
“繯兒。”我打開門,叫住了那個丫鬟。
繯兒停下了腳步,耐心地問道:“韶雪小姐,有什麼吩咐?”
我指向椅背上的那件華袍,不解地問道:“這件袍子,怎麼還沒有送去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