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看大戲都是要花錢的。
大壯很少有機會看大戲，何況這麼近的距離。此刻，他也聽不懂到底青衣唱的是什麼，心裏隻是想，這女孩兒生的真好看，要是有這麼個媳婦兒，那立馬死了也是值了。
這麼想著，他就有些癡了，隻是目不轉睛的看著青衣。
他又哪兒知道，舞台上的青衣，大多是男人扮的。
“好！”
“漂亮！”
劇場裏的人們歡呼起來。
大壯也跟著一起鼓掌，臉上興奮的猶如喝了酒。
“咣！”
又是一聲鑼響。
隨著鑼響，一個年輕的小生從舞台後邊轉出身來，大壯將目光移開，去看那個小生。不過，隻是一眼，他就楞在原地。
那個小生，臉上畫了淡淡的臉譜，麵如冠玉，身形俊朗，特別是一身戲服，更是將一身的精氣神兒顯露出來。
但大壯卻是認識他的。
小生的扮演者不是別人，正是路上騎馬的京魂大叔。
大壯不由心潮澎湃，他跳起來，衝著京魂大叔喊著，“哎，哎……”
“呔！”
大叔大步走到舞台上，陡然一個亮相。
大壯兩隻眼睛瞪得溜圓，哎了幾聲，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正不知怎麼引起京魂的注意，台上的大叔驀然腳步一蹬，接著，身體飛了起來。
不錯，就是飛。
大壯仿佛是在夢中，呆愣愣的看見大叔從舞台上躍起來，越過舞台，越過人群，從麵前飛過去，落到武藏鬼子的婚宴中間……
在大叔飛躍的路線上，人們紛紛躲開，露出一道空隙。
大壯也終於看見了武藏鬼子的新娘子。
那個新娘大概十五六歲，頭戴鳳冠，身穿嫁衣，隨著人們的驚呼聲，她昂起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說不清是害怕還是驚愕。
難道京魂大叔是為了搶鬼子的新娘？
大壯心中升起一種奇怪的想法，但不等想明白，他就陡然聽見無數尖叫聲，讓大壯的心都跟著顫了幾顫。
“殺人了……”
“抓住他！”
“躲開躲開！”
……
劇院裏的人群騷亂起來。
隔了很遠，大壯隻能看見二層人頭攢動。
持槍的鬼子，奔跑的賓客，亂飛的杯盞，斷裂的欄杆。
“啪！”
槍聲響了，猶如夏天裏暴曬的豆殼。
大壯心中一緊，他咽一口唾液，喘息著……
說不清是什麼情緒，他恍惚間隻是想，無論如何，自己要去救京魂大叔，是的，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人對自己這麼好過，帶自己看大戲，讓自己騎大馬。
他沒有上過學，也講不清道理，但心中卻是知道，別人對自己的好，需要用自己的命去換。
他衝著劇院二層奔過去。
他要去殺死那些日本鬼子，去為京魂大叔收屍。
奔到樓梯底下，大壯正要拾階而上，陡然一個東西從樓梯上咕嚕嚕滾下來。
大壯急忙躲開。
那東西越過腳邊，在地上滾了幾滾，停下來的時候，正好露出一雙眼睛，竟然是一顆血淋淋的頭顱。大壯哆嗦一下，再定睛看去，就見頭顱的眼睛上，架了一副金絲眼睛，正是新郎官武藏鬼子。
“快走。”不等大壯想明白，一雙手陡然拉住自己，向著人群中鑽去。
那雙手，溫暖，有力，似曾熟悉。
大壯就不由驚喜的喊了一聲，“京魂大叔……”
京魂大叔左手拖著新娘子，右手拖著大壯，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奔出劇院，劇院門口的棗紅馬早就安排妥當。
三人翻身上馬，一氣嗬成。
“踏踏，踏踏！”
棗紅馬在雪地上奔馳出去，蹄聲得得，猶如一條密集的聲線，而宏偉的長春城，也在視線中快速退去，成為大壯一段遙遠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