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予數著日子,終於又挨過了一天,今天是中秋佳節,隻等中午做完行願禮就該收拾形狀,準備明天上路。寺院裏的日子對於他來說簡直就是煎熬,蘇玉又去聽弘真主持講經,其餘的幾個徒弟都去了通心殿布置禮願的場地,他閑的著實無聊,隻得在房裏睡起覺來。
他一覺睡到中午,直到有和尚送飯來才將他喚醒。這時蘇玉也回來了,並催促他趕快吃飯,行願大禮正午開始,一分都耽誤不得。
匆匆用過飯後,安予就陪著她來到通心殿。此時前院後院都安靜得很,唯有主院裏這大殿喧喧嚷嚷。所有和尚都聚集在這裏為即將開始的儀式做準備。
安予走到門口,就見著主持的四大弟子分列在兩側,各領著後麵一眾僧人。弘真自己則麵朝著正門,坐在中間。佛前那張供桌上,最後麵一列擺了七盞明燈,燈油清澈,一字排開。最前麵供著香爐,中間擺著五個大陶碗,也橫作一列。第一個碗中隻盛了滿滿的清水,第二個碗中則是放了許許多多的銅錢,第三個碗中是五色花瓣,第四個碗中擺著各類瓜果,最後一個碗裏盛的則是五穀雜糧。
安予雖稱不上內行,可常見蘇玉行佛禮,更兼時不時聽他說教,耳濡目染的也懂些規矩。他接過蘇玉的白絨外套,也不多話,便站在門外等著。
蘇玉裏麵穿一件白綠色毛織的暖衣,襯的肌膚更是白皙。她雙手合在胸前,正對著那塊黑玉觀音。她從殿門口一步步走過去,到了弘真前麵,弘真起身,嘴裏念念有詞,隨後伸出拇指朝她額頭上點了一下。原空忍不住側眼窺去,就見她柳目輕垂,玉膝微彎,慢慢的就跪了下去。明晃晃的燈光前映得她容顏清晰:
淡淡朱唇似瓜瓤,濃濃鬢發研墨香。
身若蘭草共蓮生,雪膚冰凝照月光。
若生笑靨群芳黯,若下淚痕斷人腸。
不問三生因果意,枕邊一夢是黃粱。
旁人隻見她傾倒眾生的容顏,唯獨自弘真一眼就盯見她那觀音玉佩。那玉熠熠奪目,弘真認得那是個極品的物件,卻不多言,隻在那裏攢動念珠,口誦真言。後麵眾僧也都一齊唪經唱誦,蘇玉如同被包圍在經藏之聲的海洋裏,她口中念叨著:誠如菩薩所言,念及我父親之生養大恩,若可與妹妹代父母受過,願意一切惡果皆報在我等兒女之身,今誠心發願,求一切諸佛菩薩以護佑加持之力,保我父母平安。不敢妄求多福,但願無災無難,安度晚年。
蘇玉禮畢起身,弘真便在一旁搖著法鈴,補闕真言。隨後便將手上一串念珠解下來,雙手給她遞上,說:“這是我隨身的物件,也曾聽我念萬億遍經文,也曾聽我誦無數卷經典,你且拿了去隨身帶著,能消無妄災禍,也能掃無數煩惱。”
蘇玉自然收好稱謝,卻忽然聽到一旁人群裏有個說道:“我家主持長老將隨身的物件給了你,你個俗世的居家偽士,怎麼好收下。”
蘇玉順聲看過去,說話的正是前天傍晚遇見的那個狼狽不堪的大和尚。安予記得當時原空管他稱作大師兄,他心想這該就是弘真那大徒弟原德。
蘇玉原本是剛捧過佛珠,被他這麼一說,自然十分尷尬。安予卻不慌不忙冷冷的道:“我還以為是那個不知好歹的頑和尚這麼大膽,原來是師兄你。要是別人我倒也不跟他一般見識,可你這做師兄的為長不尊,說出這樣沒有禮數的俗氣話,倒是讓眾人怎麼服你!”
原德聽了心裏惱怒,寺裏上下除了弘真還沒有人敢這麼和他說話,卻沒想到被個外人教訓。他表麵強壓怒火,說:“你在我們山上,吃喝用具都沒有虧待過,拿了我家東西,還這麼無理自大,看來你不過也是個市井裏的無賴,跑到這裏裝什麼善孝。”
兩個人都是一樣的臭脾氣,如此一句話對不上,就要開火。幸好安予被蘇玉拉住罵了幾句,原德也被弘真喝退,這才免了一場幹戈。
可經原德這一鬧,蘇玉卻說什麼都不肯要那佛珠了,她也是個大戶人家出來的,通宵事理,臉麵又薄,弘真推了半天,終究她也沒再收下。行禮祈願本是場圓圓滿滿的功果,這麼一鬧最後也隻得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