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無破上山以來,單是在尋常路徑上看過四時變化,就深知這山是個世外桃源一般的境地,如今走進這山坳之中,方知勝景之中自有勝處,逍遙之外還更逍遙。
月光將山中景致照耀的如同一幅濃墨重彩的畫卷,他兩個就像兩滴多餘的墨水在紙張上隨意遊走。
弘真在那黑漆漆的坡前尋著個洞口,便向裏喊話道,“又不是我門中人,扮什麼佛相。”
他話音未落,山洞中便傳來回聲,一聲變作十數聲,猶如癡者問天,自問自答一般。弘真等了片刻,見洞中還無回應,便又喊道,“方才做下什麼手段,如今卻又躲躲藏藏不敢示人?”
回音未落,洞中便傳出陣陣蒼涼的笑聲。
無破藏在草叢之中,這聲音他聽著十分耳熟,他雙眼像貓頭鷹一樣鎖定著那個僅有微光照現的洞口,當下果然有個黑影走出來,隻是光線太弱實在看不清其人麵貌。隻聽那人又對弘真說道,“前番說送他夫妻兩個離去,後來卻又食言,我不去找你質問,你反來說些瘋言瘋語,攪我美夢。”
弘真道,“我早想送他兩個離去,奈何他們自願留住在我這裏,我這主人家也不好驅逐。”
那人也嗬嗬笑著回應,“我知我所苦,亦知你所苦。你不知本心所苦,亦不知我之苦。”
“少與我在這裏誇言虛妄,你便隻明說了,救我弟子不過是個幌子,那些怨魂是不是都被你收走了?”弘真直言問道。
“怨魂?”他冷笑道,“你那倒黴地方又招了什麼事,找不到由子卻全推到我身上來罷。”
弘真料他也非是個敢做不敢當的,便又將話鋒一轉問他道,“我寺裏有個弟子名喚澄心的你可認識嗎?”
他懶懶散散,打個懶腰說道,“什麼又是成心又是故意的,你可真會給人取名字。”
無破在暗裏聽見澄心名字,隻覺心中淒涼,無意失神,恰有寒風掠過,直鑽的他頸背發冷,竟不覺打了個噴嚏出來。慌得他忙捂住嘴,將身子又往下潛了潛,仔細看那兩人動向。那人似是將目光轉到他這裏,無破胸口隻暗自打鼓,心虛的看著他倆。可過了半晌兩人都無言語,又過少時,才聽得弘真說道,“你倒是辯也認也,裝聾做啞怎能瞞過去?”
無破見沒引起懷疑,終於才鬆了一口氣。
那人原地踱了兩圈說道,“我雖不知,卻難保是我那小祖宗的營生,我就帶你去她花房看看也好。”
言罷,那人便引著弘真往北邊山穀裏走去。無破也忙在後麵跟上,彎彎繞繞行了有十裏遠近,漸漸聞到花香,無破環顧身旁才發現走進了一座花穀之中,他兩個在前麵不遠處的木屋邊停下。此處正挨著穀口,月光如一條銀帶傾灑而入,映得他兩個麵容清晰。無破這才看見原來和弘真在一起的正是那日來寺裏搗亂的那個麵具怪人。
無破暗忖,原來弘真和這麵具人早就認識,卻不知他倆到底是什麼關係。
正當他出神考慮的時候,從那木屋後麵飛出一隻大鳥,望弘真便猛撲過去。麵具人急抬手,自袖中飛出兩張鬼臉,擋住了那鳥的啄擊。大鳥知了厲害,在上空來回盤旋,不敢再輕易進攻,卻也不肯就此罷休。
此時那木屋中走出個女孩兒,打了個口哨,那鳥便才安穩的在屋頂落下。無破一見她,便認出她正是當日在法塚被弘真擊退的那位。
麵具人對弘真道,“這是她自幼養的喜鵲,如同個親人貼身隨護,若不得她的招呼,這畜生誰都莫想喚得它。”
弘真問道,“想是也下了咒、做了訣才如此聽話?”
麵具人笑道,“隻靠個天生陪養之情,不是那左道之法能相提並論的。”
弘真歎道,“果是好人好物,我和尚卻無福享有。”
“你自有一眾弟子,豈不勝過鳥獸之類?”麵具人道,“既然來了,何不進去一觀,也看有無你弟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