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曉辰創造了進大學的第一個神話,幾乎Y大每一個人都知道有個進校才兩個月的大一新生在本屆學生會競選中出盡風頭,打敗了那幾個曾經光芒萬丈的大三師兄,成為新任的學生會主席。不過是一個一時興起的念頭,並沒有真正想過要怎樣去做。可等他真正坐上這個位子,卻覺得一切都得心應手,順理成章,仿佛他是一個天生的領導者。高中的時候,他做什麼,總是壓在沈嘉言之下,事情做得再好,別人也隻會認為是沈嘉言的能力;而現在,他有了更廣闊的視野和空間,才真正懂得,當一個男人手中握有權利時,是如何地鬥誌昂揚。最重要的,是他終於又見到了吳筱桐,這一次,她的旁邊沒有沈嘉言。他約她吃飯,她不會拒絕;給她打電話,她也會安靜地聽著;偶爾她也會去找他,幫她宿舍的人問他要學校活動的票。他們經常坐著聊天,談生活,談理想,隻是,不談情。吳筱桐將他們之間的距離設定為朋友,那麼,無論他再努力,他也隻能走到這裏,不能再進一步。對於跟他表示好感的女生,薑曉辰從不拒絕,好像跟他身邊每一個女生都保持著一種曖昧的關係,他跟他們調情,玩笑,有時候也出去約會,但是,唯獨對吳筱桐,他始終以朋友的身份在她旁邊。記得有一次,吳筱桐對他說:“你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太花心,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跟你做朋友。我比那些女生聰明多了。”當時他真是去撞牆的心都有了,任何一個智商正常的人,隻要看過他對她的行為,甚至隻要一個眼神,就能判斷出他對她的感情,可偏偏當事人智力正常,卻感覺遲鈍,還自以為聰明。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他隻好看著她,無奈笑笑說:“是啊,你最聰明了”然後,回到宿舍,自個鬱悶了好幾天,誰都不想見。過了幾天,吳筱桐好不容易找到薑曉辰,他以為她總算感覺到什麼了,因為她一臉嚴肅地看著他,然後還半帶害羞地遞給他一封信。“情書嗎?”沒有接信,故意開她玩笑,問她。“我從來沒做過這種事,是我們宿舍的硬要我來。你好好看看吧”把信扔在他桌上,就匆匆跑掉了。拆信的時候,薑曉辰有些緊張,一打開信封,他就後悔了,因為這完全就不是她的字跡,是個叫季雪的女生洋洋灑灑寫了大概兩千多字的情書,大意就是從看見他的第一眼就開始喜歡他之類的,這種信,他一個星期能收到好幾封。結果,他又自作多情了一番。想想,確實覺得自己可笑,她怎麼會喜歡他?她那麼喜歡沈嘉言,他們之間,是他親眼見證了。對吳筱桐而言,他不過是她一個比較熟的高中同學,頂多,也就是個朋友。因為同在異鄉,彼此才會多了那份熟稔吧晚上,吳筱桐還特意打電話給他,問他看完那封信沒。不是不想對她生氣,隻是在聽到她的聲音後,所有的氣就都消失了。“總得來說,文采還不錯,引經據典的,比我上星期收到那封好多了。你也有參與討論吧?”他對著話筒咯咯笑道。吳筱桐一聽他這無所謂的語氣,正義感馬上湧上來,對著話筒喊道:“薑曉辰,那個是我朋友,不喜歡,你也要尊重她。我限你今晚之內,寫一封兩千字,不,三千字的回信。態度要誠懇,語氣要委婉,反正,不能傷害她。”然後,“啪嗒”一聲,就把話筒掛了。那邊薑曉辰還握著話筒,把她的話在腦子裏又回想了一遍,還挺會命令人的,不寫又怎麼樣?這樣想著,另一隻手卻已經拿出稿紙和筆,但是她的要求也太多了吧,今晚他還要不要睡覺了?吳筱桐宿舍裏的人常對她說,薑曉辰對她肯定是別有用心,不管她如何堅持,她們總能拿出一大堆的證據來反駁她。其實,他對她的好,她並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隻是,或許,潛意識裏,她不想去承認。現在,她可以完全的信任他,甚至依賴他,可是如果有一天,所有的事情曝露在陽光底下,那她是否還能像現在一樣享受著他對她的好?不過是因為自私,因為害怕麵對,所以選擇了逃避。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意,午夜夢回時的那個身影,回憶過去時的心痛,偶爾的失神,所有的一切,不是忘記了,而是刻意地掩蓋。可是有些東西,掩蓋了不等於不存在。那天早上,她對著鏡子裏的自己,覺得如此的陌生。過了今天她才20歲,可是那張臉上絲毫沒有20歲的女孩該有的生氣,仿佛一下子就老了十年。她看著鏡中的臉,竟無聲的哭了出來。她沒有忘記,去年的今天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一天,她有多久不曾那樣笑過。那一刻,她想念沈嘉言,想念曾經的自己。幾乎是一瞬間,她做了個決定,她要去見沈嘉言,她要找去找回那些屬於他們之間共同的回憶。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一發不可收拾,想要立刻飛奔到他的身邊,抱住他,告訴他,她有多麼想念他。然後,她將自己仔細地打扮了一番,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糟糕。宿舍裏的人還沒有醒,她輕輕關上門,打了輛車去了機場。那是吳筱桐第一次坐飛機,她什麼都沒有帶,身上隻有幾百塊的現金,還有前幾天她爸爸作為她的生日禮物給她的一張信用卡,她不知道裏麵有多少錢,應該足夠她買一張北京去上海的飛機票。登機的那刻,她是激動的,不是因為第一次坐飛機,而是因為自己的勇敢。她正在一場為愛奔赴的旅途中,那些傷害,疼痛,她通通不記得;她隻記得他的笑,他的眉,他的眼。吳筱桐看到F大校門口那塊老式的牌匾,才相信自己終於就站在了沈嘉言的校門外,她和他終於不再是一千三百公裏的距離。她伸進口袋,想拿出手機給沈嘉言打電話,可是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是沒有帶出來還是在哪裏弄丟了?吳筱桐想了半天,也沒理出個頭緒,隻好慢慢往校園裏走去。沒有關係,說不定,走著走著,就能遇見了。F大有超過百年的曆史,房子雖然老舊,卻有著一種舊上海獨特的風韻,並且擁有濃厚的學術氣息。吳筱桐在校園裏走著,想著自己腳下的路沈嘉言也曾經走過,心裏歡喜著,好像每走一步,就離他更近。有幾對情侶在這適合戀愛的季節裏在這個美麗校園的各個角落裏談著情說著愛,吳筱桐一路笑著看著他們,被他們的幸福感染著。快走到教學樓區時,她看到對麵一對男女正在擁抱,女生好像還在在哭,男生抱著他,在低聲地安慰,那樣溫柔。吳筱桐僵在原地,雙腳好像被盯在了地上,動彈不得。原來,走著走著,真的能遇見,她真的看到了沈嘉言,而他懷裏抱著的分明是顧天藍。她不知道顧天藍為什麼會在這裏,此時她應該坐在高三的教室裏準備著兩個多月以後的高考,可是有什麼關係呢,她那麼聰明,也許她和沈嘉言一樣,被保送了,甚至,也許,她也被保送到這個學校。他們分別多日,再見時,女生淚眼蒙朧,男生溫柔哄勸,多浪漫的一出愛情喜劇而千裏迢迢趕來的她呢?依舊是那個天底下最大的笑話。她隻想逃,逃開眼前這一幕,寧願自己從來沒有來過。不知道跑了多久,吳筱桐終於覺得累了,停了下來。她坐在草地上,再顧不了更多,終於嚎啕大哭起來。旁邊不斷的有人停下腳步看她,或者問她需不需要幫忙,她什麼都不想管也不想聽,隻想將這一年來所有的委屈,怨恨,思念,全部哭出來,再不留一點。等她哭累了,抬起頭,才發現自己根本沒走出這個校園。平靜下來,她找了個電話亭,撥了腦子裏最熟悉的那個號碼。“喂,你好,哪位?”沈嘉言拿起手機,看到一個陌生的號碼,按了接聽。“是我。”“筱桐嗎?你在哪?”他重新看了來下手機的電顯示,剛才是上海的區號,他需要再確定一次。“我在學校啊,沒什麼事,就是想打個電話給你。”有濃重的鼻音,她哭過,還是感冒了?沈嘉言不自覺地皺了眉,他確定她在上海,那她一定就在這校園裏。沈嘉言拿著手機,幾乎立刻就跑了出去,完全忘記了他旁邊還站著個顧天藍。“喂,筱桐?你還在嗎?”“恩。”一邊跟她說著話,一邊在校園裏四處找著她的身影。他將每個電話亭都跑了個遍,終於,在校門口的投幣電話亭裏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有半年沒有見她了,準確來說,是七個月零四天,最後一次見她還是那天去爬山,她弄傷了腿。她又在對他說謊,她說謊的技巧總是那麼不高明,手機有來電顯示,她竟然還敢說她在自己學校,明明就在他的學校。要去戳穿她的謊言嗎?不,他不敢,他怕自己再往前走一步,就把她也拉入地獄。所以,說謊就說謊吧這個電話打了有十分鍾,可是他們倆之間的話總共不超過十句,大部分的時間是沉默,聽著彼此的呼吸從話筒的另一邊傳來,其實,當時,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過一百米。最後,吳筱桐說:“那再見吧”“筱桐”“恩?”把話筒又收回來。“生日快樂”“好,再見。”吳筱桐終於把電話掛上。記得她的生日又如何,她一點都不快樂,這是個糟糕透頂的生日。吳筱桐抬起頭,不讓眼裏的淚水再掉下來。沈嘉言一路跟著吳筱桐,看她出校門,上了出租車,然後去了火車站,買票,上車,這一個小時裏,如果吳筱桐有一次回頭,就能看見沈嘉言,可是她沒有,她再不會允許自己回頭。親眼看見她上了火車,沈嘉言才回了學校。到宿舍的時候,覺得全身疲憊,躺在床上,不想動。迷糊中聽到宿舍裏的人說,“你們看到沒,今天在校門口的草地上有個女生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哭,大概哭了半個多小時呢”,“我也聽說了,聲音好大,恐怖死了,好像是外校的,沒見過的女生”,“哎,真是可憐”。沈嘉言轉過身,有一滴眼淚從他眼角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