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筱桐在家裏吃晚飯時,父母問起她的打算,她隻說想先休息一下。本來這次回國就是臨時起意,並沒有什麼打算,也不在她的計劃之中,直到現在,她還會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身處何地。已經很久沒有一個人愜意地在街上走著,可以看著街道兩旁的樹木,還有這城市美麗的夜景。在美國的這三年,走路都是用跑的,她已經習慣把自己看成一個鐵人,幾乎讓她忘了這世上還有一個詞叫輕鬆。現在這種感覺的複蘇,反而讓她覺得前所未有的累和疲憊,也許,她真的該好好休息一下。學位證書早在一年前就已經拿到,最近一年她隻是在做她導師的助理,三年來,她沒讓自己閑下來一天,現在就是個機會,那個和藹的老教授應該也不介意放她一個大假。吳筱桐這樣想著,腳步便慢了下來。開門看到陸映亦時,吳筱桐倒是吃了一驚,她以為今天她會晚些回來。“怎麼那麼早?”換上拖鞋,邊脫去外套邊問道。“別提了,下午你走了之後,氣氛就怪怪的,都沒人說話,我實在受不了,就早回來了。”陸映亦不停的摁著手中的遙控器,更換著電視頻道。吳筱桐在她旁邊坐下,沉默了一會,突然問:“婚禮訂在什麼時候?”“十二月二十四號。”現在是十月份,也就是還有兩個月。兩個人坐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筱桐,沈嘉言結婚,我們送什麼好?”陸映亦問。其實她一直都在考慮這個問題,從她知道他要結婚的那刻,她就在想,要送他一份什麼樣的禮物?她記得有一次,他們在電話裏討論結婚的問題。她說:“沈嘉言,如果你結婚的話,不管我在哪,一定會回來參加你的婚禮。我還要送你一份獨一無二的禮物。”當時他笑著說:“好。”她以為隻不過是一句玩笑話,當年的她,根本不知天高地厚,一直認為如果他會結婚,那新娘就一定是她,婚禮她必要參加,而她就是那份獨一無二的禮物。如何知道,會有今日一天,她真需為他準備一份賀禮,一份獨一無二的結婚禮物。驀地想起下午身著禮服的那對新人,手腕處有些刺痛,她已經習慣這莫名奇妙地痛,輕輕用另一隻手撫了一會,才好了一些,心裏也有了主意。接下去的一個星期,吳筱桐都沒有出門,每天對著電腦,時而微笑時而蹙眉,好像回到寫學位論文的那陣,日夜顛倒,寢食難安。陸映亦怎麼勸都不聽,直到最後一個字完成,她才滿意地對她說:“管家婆,我下午就出去曬太陽。”向陸映亦要沈嘉言公司的地址時,她一臉震驚的表情問:“筱桐,你不是想去搶親吧?”搶親,虧她想得出來,就算她想搶,他也不會跟她走吧?吳筱桐笑了一下,推了旋轉門進去。“不好意思,我找一下沈嘉言。”吳筱桐對著總台上那個漂亮的小姐問。“小姐,請問你有預約嗎?”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原來現在見他還要預約的。“對不起,如果您沒有預約的話,恐怕不能見到沈總。”吳筱桐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裏的東西交給她,說:“那能不能麻煩你把這個交給他?”“好的,您貴姓?”總台小姐依舊帶著微笑親切地問。“不用了,他看過就會知道的。”沈嘉言從電梯裏出來的時候,臉上有掩不住的疲倦,開了一天的會,連飯都沒顧上吃,胃部又有些抽痛。正要出門,聽到後麵有人叫自己。“沈總。”轉頭,皺著眉問:“什麼事?”實在是沒有多餘的心思再裝客套。總台小姐明顯地被嚇到了,有些緊張地說:“今天有位小姐來找您,讓我把這個叫給您。”走過去,接過東西,眉頭更緊:“她人呢?”當然是走了,現在都這麼晚了。總台小姐心裏懼怕,低下頭輕聲回答:“已經走了。”再抬起頭的時候,那個黑麵包公已經轉身,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那個背影那麼寂寥。坐上車,沈嘉言打開那個文件,首頁上印著:婚禮策劃案。她到底在搞什麼?車子直驅她的住處,停下的時候才覺得冒失,這不像是他會做的事。無意識地,從口袋裏拿出一支煙抽了起來。三年裏,無論什麼樣的場合,別人怎樣的攛掇,遇到什麼樣的麻煩,他都忍住了,不再去碰煙,因為她說過:“沈嘉言,你別再抽煙了。”現在,他竟將三年的忍耐毀於一旦。看著眼前緩緩飄蕩的煙霧,他拿出手機,撥了陸映亦家裏的電話。“你好,哪位?”熟悉的嗓音,還帶著淺笑。她竟還能笑出來。“吳筱桐,馬上到停車場來。”十分鍾後,他看到她慢慢向自己走來,穿著一雙拖鞋,披著頭發,連外套都沒穿一件。她怎麼總是這樣?將車子裏的溫度調高。吳筱桐上了車,大概是聞到車裏的煙味,她皺了皺眉,然後問:“什麼事啊?這麼急?”“這是什麼?”把文件扔給她,語氣生硬。吳筱桐拿起手中的文件,裝作無辜的表情說:“送你的結婚禮物。我做了一個星期的,就算你不滿意,也不應該用這種態度吧?”“你回來就是因為這個,這一星期你就忙這個了?”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一肚子的火,而且越發越大。吳筱桐低垂下眼襝,沉默著不回答。車子裏彌漫著一股特別的氣息,他和她都有些沉醉。沈嘉言突然伸出右手,勾起她瘦削的下巴,讓她正對著自己,她的眼神如以前一樣清澈。這張臉,他夢到過無數次,而每次醒來,才發現她已經不在他身邊。問過自己:比起失去她來說,那些過去還有沒有那麼重要?可是每一次,都沒有答案,他不敢知道答案。目光落在她鮮紅的唇上,情不自禁的將臉湊了上去,她有些躲閃,但是他不會給她機會,手上的力道加重,他的唇覆上了她的,霸道的,帶著侵略性,試探著將自己的舌頭滑入她的嘴裏,觸到她緊咬的牙關,這才睜開眼,看到她委屈的臉,一下子就清醒過來。他竟然強吻了她。“下車。”命令著她,語氣裏還帶著憤怒。懊惱著自己剛剛魯莽的行為,又不知如何解釋,隻能趕快逃離。吳筱桐似乎被嚇了一跳,呆呆地開了門,下了車,然後看著他開著車揚長而去,留下她一個人莫名其妙地站著,嘴上還殘留著他的氣息。做錯事的是他,該生氣也該是她,怎麼他比她還氣憤?越想越生氣,竟不再不覺得寒冷。兩天後,吳筱桐意外地接到了顧天藍的電話,約她下午在咖啡廳見麵。她提前十五分鍾到達,她不習慣讓人等。坐了大概半個小時後,才看到顧天藍進來,她抱歉地對她說:“不好意思,我們遲到了。”我們,還有誰?果然,過了一會,沈嘉言也走了進來,抱怨道:“這地方車子都不好停。”吳筱桐對他們笑笑,自己都不知道笑什麼。顧天藍先開口說:“謝謝你的策劃案,我和嘉言都很滿意。我們想請你做我們的婚禮策劃師兼司儀,不知道可不可以?”吳筱桐側頭看向沈嘉言,他拌著手中的咖啡,沒有抬頭。“我知道你在美國學的是傳播與策劃,你的學位論文是《中西結合婚禮策劃的可行性報告》,而且你在一年前就拿到了美國拉斯維加斯的注冊婚禮策劃師執照,對吧?”顧天藍繼續說道。吳筱桐不知道她怎麼知道這些,也沒興趣知道,這份策劃案她是費了一番心血,但她並沒有打算全程監護,她能做到這步,已是底線。他們還想她能怎樣?兀自想著拒絕的說辭。沈嘉言抬頭,看到她皺著眉的樣子,說道:“不會有人更清楚我和天藍所要的婚禮,不是嗎?這不就是你想送我的結婚禮物?”吳筱桐迎上他有些咄咄逼人的目光,覺得好笑。不是你告訴我你要結婚的消息,現在你又在做什麼?“好,我保證幫你們辦成這場獨一無二的婚禮。”拿起桌上的策劃書,站起來繼續說道:“既然你們請我,那就按公事辦,改天我們再談細節,我會先回去擬一份合約。”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反倒讓對麵的兩人有些無措。顧天藍反應過來,抬頭對她笑了笑,說:“好,那麻煩你了。”沈嘉言,我已經不是當年的吳筱桐,不會再要你替我決定任何事。我想做的,我不想做的,我自己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