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長的會議讓沈嘉言覺得疲憊,剛回到辦公室坐下,秘書就接線進來說有位顧小姐找他。顧天藍從來不打他公司電話,他有些疑惑,看到手機靜靜地躺在桌上,才想起開會前把它關了,怪不得沈嘉言拿起話筒,“喂,天藍,什麼事?”“我要去香港,這裏的事你一個人沒問題吧?”他們之間一向都直入主題。前一陣子,她就提到香港有個研討會請她參加,本來他以為她不會去。“你決定了?”顧天藍輕笑,“是你讓我別委屈了自己的,有時候,太理智也並不是件好事。”沈嘉言從電話裏聽到她輕快的笑聲,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她委屈了太久,顧忌了太久,現在這樣,真的很好。“不跟你說了,我現在要進閘了,等我回來再說。”“天藍,一切小心。祝你好運。”沈嘉言認真地說。“謝謝,你也是。”掛了電話,沈嘉言拿起手機,摁了開機鍵,屏幕逐漸亮起,忽然很想打個電話給她。有時候,人不能太理智吧?電話響了很久,就在他以為沒有人會接起時,熟悉的聲音響起:“喂?”他聽到她翻閱紙張的聲音,有些混亂,還沒等他說話,她的聲音又響起,卻不是在對他說,“我說了很多遍了,這個不行,中文你們聽不懂嗎?”甚是嚴肅的語氣,還帶了點不耐和微怒,這樣的吳筱桐,讓他的嘴角不自覺地就揚起了笑容。於是他安靜地等待著她把事情處理完,聽著她跟旁邊的人說話,時而著急,時而淺笑,中間還夾雜著幾句英文,他不插嘴,也不掛電話。過了很久,吳筱桐才想起手裏還拿著個手機,立刻放到耳邊,語氣已經變了:“不好意思,哪位?”“還有別人打過這個號碼給你?”吳筱桐還真是忙糊塗了,手機是他送的,號碼也沒告訴其它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沒,沒有,你有事?”“你在哪?”“我現在在婚慶公司,確定婚禮當天所用的道具,過會還要去酒店。”“你等我,我們一起去。”吳筱桐本想拒絕,可是一想,他們才是這場婚禮的主角,要去也是應該的,或許他不放心她,還要監視她是否收了哪個酒店的好處。心下立馬被這荒誕的想法嚇出一身冷汗,“好吧”車窗緩緩下降,吳筱桐隻看到坐在駕駛座上的沈嘉言,很是吃驚,不是說“我們”嗎,怎麼隻有他一個人?猶豫了一會,還是走到後麵。他旁邊的位子不是她的吧?剛把手放到後門把上,沈嘉言已經先推開了他旁邊的那扇車門,對她命令道:“上車”你有什麼資格命令我?我偏不吳筱桐低頭,皺眉,臉上閃過一絲的倔強,徑自開了門,賭氣似地坐下,然後還對他微微一笑。這一切的表情,都被沈嘉言用後視鏡盡收眼底,他也不管她,關上門,發動了車子。他一向有耐心,就好像以前一道題他可以給她講上好幾遍,直到她懂為止,所以現在他不介意在這些小事上讓她做主。隻要她還在他的視線範圍內,他就不用著急。他既是做了決定,就不會允許自己懦弱退縮,她對自己疏離冷漠,他就一點一點讓她不再這樣對他,總有一天,她會像以前一樣,喜怒哀樂都不瞞他。這次接待他們的是酒店的總經理,這張單子可是今年內他們酒店最大的盈利所在,整整一百張的酒席,誰敢馬虎?在進行了一個多小時煩瑣的溝通解釋後,所有的事都安頓下來。吳筱桐也終於可以鬆口氣,一切塵埃落定,不管怎樣艱難,答應他的事她總算也做到了。這也許是她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最後,她聽到坐在他們對麵的總經理開口說:“兩位對喜宴還有什麼不滿意或者還有什麼要求,可以盡管向我們提出來,我們酒店一定竭盡所能將你們的婚禮做到最好。”原來他誤會了,以為他們就是那對新人。前些日子一直是吳筱桐與他們的大堂經理商量事情,今天總經理上場,他隻站在了身後。吳筱桐看到站在後麵的那個人尷尬地使著眼色,她的臉逐漸開始發燙,正想開口解釋,旁邊的沈嘉言已經先摟過她的肩,一貫淡定從容地笑著,“好,我們非常滿意,那就麻煩你們了。”她應該生氣地甩掉他的手,然後把誤會向他們解釋清楚,可是那一刻的感覺那麼真實,就好像她真的是他的新娘,她開不了口,也不想開口。就這樣任由沈嘉言摟著全身僵硬的她出了酒店大門。一陣涼風吹來,吳筱桐打了個寒噤,她的牙齒咬著嘴唇,雙手交叉環抱自己,頭微向上抬。“冷嗎?”沈嘉言將自己的外套脫下,想給她披上。吳筱桐猛地清醒,往旁邊移了幾步,沈嘉言的手在半空僵了一會,還是慢慢靠近了她,替她披上。她轉過頭,看著他,眼睛裏的迷霧逐漸氤氳開來,似有千言萬語要對他說,無措,委屈,眼看著眼淚就要掉下來,她卻突然抬起了頭,站了一會,然後將衣服拿下,塞回到他手裏。終於她什麼都沒有說,什麼都沒有問,在酒店前伸手攔了輛車,坐了進去。沈嘉言將外套垂在臂彎裏,那輛車轉了個彎就不見了蹤影,然後,他有條不紊地取車,插鑰匙,發動,離開。至少她沒有再像以前一樣毫無反應,不是嗎?這已經是一個進步。他對自己說。晚上,吳筱桐再接到沈嘉言的電話時,她已經平靜下來,微笑著問:“還有事?”有事有事,好像沒事就不能找她一樣,她難道忘記以前是誰有事沒事就給他打電話,發短信,也不管他是不是在忙。“明天我們先去看房子,然後買家具。”沈嘉言的聲音有些悶悶的。這關她什麼事,難道他還嫌不夠刺激她?不生氣,絕對不能被他氣倒,繼續扯著笑容問:“我也要去嗎?這好像已經不在我的工作範圍內。”“不然你以為我打電話給你是好玩?明天早上八點我來接你。”不容置疑的語氣。欺人太甚,他的新娘都不管他嗎?“等等,這個事你們一起去就可以了,我不方便。”知道跟他硬碰硬是不行了,吳筱桐忍著怒氣把聲音低了下來,希望他能聽出她的拒絕。可是很明顯這句話讓沈嘉言更加生氣,他反而提高了語調說:“天藍去了香港開會,你有責任保證這場婚禮如期舉行,所以你要和我一起去。”說完,也不等她回答,就先掛了她的電話。他是存心在氣她,更加是在氣自己,隻能用這種笨拙的方法將她拉回自己身邊。這些年來,他按部就班,冷靜地不像個正常的年輕人,偏偏隻有她,才能讓他情緒失控,所以,手段拙劣又怎樣,最重要的,是和我步入禮堂的是你,住進那裏的也隻會是我們。吳筱桐跟著沈嘉言進屋時,忽然有種很奇妙的感覺,事實上,從她進入這個小區就有,現在,看到這房裏的設計和裝修,那種感覺更加強烈。該怎麼形容呢?就好像是回家一樣,對,就是這種家的感覺,很溫馨的感覺。兩層的複式公寓,大概隻有一百五六十平米,她原本以為以他現在的身價應該去買一棟別墅。裝修不算豪華,用的材料也都是極普通的,可是那樣簡潔樸素的設計,卻那麼深的暖人心靈。一進門就看到一幅巨大的抽象色彩畫,她不懂畫,卻還能感覺出她的美。廚房的風格簡約,創造了清新、明快的空間,消除雜亂色彩和線條,使用了白色為主色彩,櫥櫃門板、台麵和把手的設計非常簡約,以直線條為主。最重要的是餐廳和廚房隻隔了一個玻璃窗,裏麵的人在操勞時,一抬頭就能看到外麵的人,交流更方便,是很人性化的設計。樓上樓下各有一個獨立的衛生間,樓上有兩個臥室一個客廳,樓下是個大客廳和一間書房,雖然還沒有家具進來,可是整體的色彩和布置就讓人溫暖。吳筱桐心裏被暖意包圍著,又夾雜了一些苦澀,她自己都說不清楚。“這房子……”她尋思著合適的話語開口。沈嘉言臉上的表情琢磨不透,隻聽他悠悠說道:“這個小區是我爸爸多年前的設計,本來可以成為這個城市最新的地標,因為一些原因被擱置下來,去年,我將它重新提了上來。這個家也是他一手設計的,他希望,我能和我心愛的人住在這裏。”原來如此,怪不得能給她這樣一種感覺,這裏凝聚著他父親對他所有的愛吧?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對他父親的感情,以及他父親對他的。吳筱桐心裏發酸,她看著沈嘉言沉鬱的臉,忍不住靠近,想給他更多的溫暖。他們就地坐下,沈嘉言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她沒有掙紮,將他冰涼的手慢慢捂熱。這一刻,就讓他們彼此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