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時候好多貌似勤奮的表現,常常都不是出於什麼對未來的期望或抱負,基本上,真相被發現,十有八九都不過因為無聊。
我們兩個比其他同學更無聊的人,遇見的次數多了,彼此不免有一些好奇,就互相搭訕。
之後他就成了我的初戀,我們似乎是同一種人,對待生命尚且有不明就裏的潦草和粗糙。那一段沒什麼滋味的初戀,與其說是愛情,不如說隻是互相消遣,聊以打發過剩的大學時光。
天虹回來之後,對我的男友表現出十分看不起。幸好那男孩是個好脾氣,任天虹怎麼批評諷刺他自巋然不動。慢慢地,他們也互相認可了彼此的存在。最後,還是天虹技高一籌,結果是,初戀加入到我的“編製”,跟著我一道,沒有什麼怨言地成了天虹在校園宮殿裏的“答應”與“常在”。
初戀在大學畢業之後回了原籍,從此就“人間蒸發”。我們在風中彼此默默祝福,互相都懶得牽絆跟追究。我常常想,我的人生,大概也就是這個樣子了吧。像不懂行的人看到的水墨畫,既沒有色彩,也沒有立體感,來去過往,不過都是風輕雲淡,沒什麼滋味。
不久後,我認識了艾倫。
第一次把艾倫帶來給天虹看的時候,如我意料中一樣,她對他也是十分看不起。
不過這一次有些不同,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沒多久之後,我就在天虹的鄙夷中執意嫁給了艾倫。
天虹在得知這個消息後即刻斷言道:“你這個人就是這樣,表麵老實,其實是蔫兒蘿卜辣心!從小就這樣,老假裝問我的意見,心裏又早有主意!但是,我告訴你吧,旁觀者清!早晚你會後悔的!”
我懶得想會不會後悔,也許和艾倫結婚對我來說不像天虹描述得那麼嚴重。
有時候午夜夢回,我也會嚐試著分析自己,分析的結論是:
大概,我就是完全抵抗不了孤獨的那種人。怎麼說呢?也許那隻是很淺薄的一種孤獨。換句話說,從小到大,我總需要身邊有個什麼人,最好他(她)比我強悍,可以讓我仰仗。或是說,至少這個人要讓我以為我在仰仗。
最初當然是父母,上學以後,很長時間,其實,我想,我對天虹的友誼裏多少都有這種仰仗的成分。隻是我不知道怎樣準確地向她表達我的這種仰仗。或許我是懦弱的,可這又有什麼關係?我就是不能一個人,就是不想一個人,連試都不想試。
因此,畢業了,大家四散奔忙,這令我恐懼。是前無村後無店的那種孤獨的恐懼。就在這個關鍵時分,艾倫適時地出現了。
他是我邁出校門後認識的第一個男人,他一出現,我的孤獨和恐懼感就在心頭略微緩釋了些。所以不管別人說什麼,我自己就是決意要嫁給他。
這就是我結婚的最真實原因和動力。我沒有說,也不打算讓天虹理解。因為我知道,即使說了,她也不會理解,她不會俯下身來從我的角度想一個問題,她更不會像我一樣需要一個精神領袖。因為,她就是她自己的精神領袖,一貫如此。
天虹很介意我在這麼大的決定上一意孤行,不聽她的勸告。
因此,在我結婚的前一天,她送禮金來的時候,還是一點不客氣地又把艾倫批判了個片甲不留。她說得有理有據,是她一貫的作風,讓人完全沒有反駁的能力。以至於,新婚之夜,當我正跟艾倫饒有興致地互相探索對方身體的奧妙時,忽然,不期又想到了白天天虹批判他的話。頓時,我莫名其妙地產生了即將被一個癟三強奸的惡劣幻想。
這下慘了,好容易被艾倫培養出的熱情瞬間散盡,欲望全消。我趕緊把他從我身上推開,找了一個借口說“渴死了”,翻身下床,到廚房找了一瓶喜宴上喝剩下的紅酒狂灌了自己一通。
然後又到廁所裏躲了十幾分鍾,直到酒力發作,我才本著一個新任妻子的職責,跌跌撞撞地回到床上,一身的酒氣,一心的視死如歸。
對呀,在天虹的口中,艾倫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癟三。
或者,確切地,應當這麼說吧,在天虹口中,天下的男人盡數都是癟三,隻是癟的領域和方式不同而已。
回想起來,這是一件能讓人感到淡淡哀傷的事情,除了自己的至親,在我跟天虹做朋友的將近三十年裏,從來沒有看到她對哪個男人十分感冒過,更不要說跟誰陷入過愛情。
追天虹的人並不少,但沒人有幸入她的法眼,連我這個跟她交往最密切的人都很難想象天虹什麼時候會放下身段和架子去戀愛。是的,天虹幾乎在所有的領域、所有的事情上都比我有建樹,但隻有一件,是我了解而她始終不願麵對的,那就是,女人在愛情中,是不可以總拿著身段或擺出架子的。隻是天虹始終都不願接受這個現實。因此,追天虹的男人們,多數到後來也都失去了耐性,沒人認為非要用自己的熱情去換取一段羞辱或是當奴隸的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