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班回來,書桌上有一束綻放的百合。花瓶下麵有一張紙條,是天齊留的,說檢修會給屋裏帶來粉塵,所以房間裏需要花。
我這輩子收到鮮花和禮物的經曆屈指可數,所以,這幾支百合足夠讓我沉迷陷落。
等所有修理工作完成,周末,我請了幾個同事到家裏吃飯。
這在我,並不是平常的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就隻是很直接的感覺,很高興,很希望有人分享這份高興。
天齊那天也來了,進屋的時候很羞澀地跟大家打招呼,然後坐在我斜對麵。他還是安安靜靜的,像他以前一樣,保持著微笑,臉上是他那個年紀的孩子應該有的單純和明亮。
我那天特意穿了一件粉色的帽衫和一條運動式的短裙——以我三十多歲的年紀,想必,所謂“心懷鬼胎”大概也不過如此。
晚飯之後,大家似乎都很有興致,有人說不遠的地方新開了一家KTV正在做推廣,有折扣。我們就去了。
我在大家的掌聲中唱完孫燕姿的《我懷念的》。那是我唱得最好的一首,但,隻有那一天,忽然多少有點局促。因為,唱那首歌的時候,我想到了天虹。後來大家讓天齊唱歌,他推辭不過,唱了陳奕迅版的《約定》。
我沒想到鄭天齊歌唱得這麼好。等他坐回去,我就發微信給他“你唱歌真好聽”。
他回:“你喜歡就多唱給你聽。”
我們就這樣,有來有往,在人堆裏隔著五米的距離來回發了很多微信。
入夜,包間外忽然熱鬧起來,天齊放下手機徑直走過來拉著我說:“走吧,去跳舞。”我沒有拒絕,丟下同事,順從地跟著他去了。
新店的新DJ賣力地討好大家,我們跟許多天齊的同齡人一起在那個絢爛的舞池中舞蹈。我努力企圖回憶上一次跳舞的時間跟地點。
想了很久也沒想出來,大概因為太久了。
天齊跳得熱了就脫掉外衣,隻穿著裏麵那件很白很白的襯衫。我們靠得很近,他的領子裏散發出一種古龍水和汗混合出的迷人氣息,也許很久不曾舞蹈的緣故,我的心跳開始急速加快,那感覺十分美好。
那天他送我回家,到門口的時候他說想喝上一次我幫他泡的那個茶。
“你會隨便在別人家留宿嗎?”等進屋,我把茶杯遞給天齊問。
“當然不會。”他接過茶,示意我坐在他身邊。
“那為什麼會這麼安心地住在我家?”
“我也不知道,感覺吧。就像,我也相信你不會隨便留別人在你家住一樣,可是你讓我留下了。”
“那是因為你生日啊。”
“是生日就能為所欲為嗎?”
我笑笑,不知道怎麼回答。
“不過那真的是我第一次過生日。”天齊說,“想想挺有意思的,第一次過生日,第一次喝酒……我的很多‘第一次’都跟你有關。”
看我不語,天齊又換了一個別的話題,跟我講了一些我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你知道嗎?其實我第一次見你不是在我家,是我爸媽帶我去看你們高中畢業彙演。那天我姐詩朗誦,你在後麵拉小提琴幫她伴奏,我覺得小提琴真是世界上最美的樂器。回家以後,就吵著跟我媽說我也要學小提琴,我媽可能從心裏反對,又不知道怎麼說,過了幾天找了個老師來,讓老師說我手指的肉墊不夠,學起來費勁,就沒學。”天齊笑笑,伸出自己的手看了看,又說,“那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
我伸手給他看,天齊用他的手指在我每一個手指上仔細地劃過,然後,就自然地握住我的手。
我竟然很緊張。
我們那天說了很多話,天齊又在我家的沙發上過了夜,也許沒有人會相信孤男寡女,就算有一定的年齡差距,在一起會沒有發生任何事,可,這又的確是個無須特別證明給旁人看的事實。
我想,如果非要給它找出個理由的話,或者,唯一的原因是,我驚覺自己仿佛愛上了這個年輕的男人,我們的相安無事正是因為我對這份剛產生的感情十分珍重。
我們開始交往密切起來,我有一點不知道怎麼解讀這個交往。或許是不敢解讀,它實在是有違世俗倫常。但,另一麵,之於我,它又是神奇的。我不敢對自己承認,在經曆了失敗婚姻之後,生平第一次,我才真實地確定自己在“愛”著一個什麼人,像文藝小說裏描述的那種讓人隨時忘我的那種程度的愛。
忘我的同時,我當然沒敢忘記他還有個姐姐,那個我生命中交往最久且相繼扮演多個重要角色的女人。
天虹有時候會忽然在半夜打電話到我家,可能想求證天齊在哪裏,順便咒罵。她不知道,因為我的認真與堅持,天齊後來就絕少在我家留宿。她罵過來,造成的唯一後果,是增加了我跟天齊之間互相需要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