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極其提倡禮儀姿態的人,Mandy常年以身作則,從來沒有含著食物說話的紀錄。
宋智有沒回答,低頭切自己盤子裏的牛排。
Mandy“哇”地一口把她嚼到一半又含了一會兒的一隻生蠔連檸檬汁和紅醋一起吐出來,吐在麵前的盤子裏。
這個行為在她更是從未有過的。
宋智有嚇得停止切牛排,抬頭看著她。
Mandy拿起餐布仔細擦了擦嘴,從嘴裏咬牙切齒地擠出“你個王八蛋”這幾個字,然後“乒呤乓啷”把她手邊能夠著的一切都向宋智有丟過去。
直到服務生大概是心疼胡椒瓶,趕忙跑過來阻止,才中斷了她對他的襲擊。
Mandy離開之前走到宋智有麵前,拿起他的酒杯把裏麵喝剩的紅酒潑在他臉上,然後當著勸架的服務生和看熱鬧的其他食客丟下一句:“告訴你宋智有,遇見我是你這輩子經曆的最棒的事兒了,可你是個人渣,你不配!”說完踩著她的Christian Louboutin高跟鞋憤然離開。
路過門口對領位的服務生,以宋智有和所有仍在用餐的客人都能聽到的音量說:
“聽著,送每桌一瓶Moet Chandon的rose brut,就現在!賬單算那個剛才坐我對麵的渣男。如果你不照做,就等著我投訴你吧!”
就這樣,兩個人分手了。
宋智有在回家的路上回憶著Mandy婀娜的背影感慨地想,她說的是對的,遇見這樣的一個女人,的確曾經是他這輩子經曆的最好的事。
而他親手完結了這件事,且那並不是一個有計劃的分手。
姚莉莉當然沒有懷孕。
而且之前他對Mandy說的也不是謊言。
事實的確是,不記得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夫妻,就不再做愛了。
宋智有知道自己並非失去了性欲,他隻是對姚莉莉失去了性欲。
姚莉莉對此也沒有特別的態度。
隨著職位越來越高,宋智有變得越來越忙,夫妻倆除了吃飯睡覺、看看電視之外,所剩無幾的一點時間和精力還要留給對瑣事意見不一導致的吵架。
似乎不做愛倒成了情理之中的事。
宋智有對此有些無解。
有那麼一陣子,宋智有開始感到“孤獨”。
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和青年時代那種單純地覺得自己懷才不遇的孤獨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種孤獨。
這個孤獨,是一種不管才不才,遇不遇,孤獨終究是孤獨,那種更讓人絕望的孤獨。
在那個孤獨裏,他最不想麵對的人,就是和他生活最密切的姚莉莉。好像麵對會令他最不堪的秘密被發現,那個不堪的秘密,即是一個婚姻穩定、安居樂業、衣食無憂的成年男人,竟然還不可救藥地感到孤獨。
在親手結束掉自己婚外情之後的那個晚上,宋智有孤獨的峰值到達人生的頂點。
在此之前,至少Mandy花裏胡哨的存在像一個海市蜃樓一樣,讓宋智有偶爾逃離孤獨的籠罩。
那個心碎的晚上,他把自己關在洗手間裏,拿了本玄幻小說,佯裝看書。
耳朵裏塞著耳機,反複地聽他那一陣子最喜歡的一首歌:
James Blunt的You are beautiful:
And I don't think that I'll see her again,
But we shared a moment that will last till the end.
You're beautiful.
You're beautiful.
You're beautiful,it's true.
那幾乎是他的心曲,一度他以為的真愛,又失之交臂。那個“真愛”不一定是Mandy,而是因Mandy的出現讓他能“生活在別處”的假象的幸福感。
他在浴缸裏躺了四十分鍾之後,姚莉莉自己弄開門進來,把他那本當道具用的小說從洗手台上移走,把他的耳機從耳朵上拿開,然後她坐在浴缸邊,從水裏抄出毛巾,拎起來,放在宋智有背上揉搓。
這個動作她重複了十幾次之後,宋智有放棄內心的壁壘,將頭貼在姚莉莉腿上哭起來。
姚莉莉什麼話都沒問,任由宋智有哭了一陣之後,她拍拍他的頭淡淡地說了句:“起來吧,水涼了,再不起來該感冒了。”
然後她站起來走出去,像個日本女人一樣帶著對隱私的恭敬半低著頭帶上了門,把宋智有的秘密和情殤關在了他們家的廁所裏。
自那天起,Mandy也從宋智有的生活裏消失了,直到時隔近兩年之後的9月28號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