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桑菲爾德的草地上,他們也在曬製幹草呢,或者更準確地說,我到達的時刻,農夫們正好下工,肩上扛著草耙回家去。我隻要再走過一兩塊草地,就可以穿過大路,到達大門口了。那些籬笆上長滿了薔薇花!但我已顧不上去采摘,恨不得插翅飛到府上。我經過一棵高大的薔薇,它葉茂花盛的枝椏橫穿過了小徑。我看到了窄小光滑的石頭台階,我還看到——羅切斯特先生坐在那裏,手中拿著一本書和一支鉛筆,他正在寫著什麼。

是呀,他不是魔鬼,但我的每一根神經都緊張起來,簡直難以控製。那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我一見到他就這麼顫抖起來——或者在他麵前目瞪口呆,或者無法動彈。我一旦能動彈,我一定要折回去,因為為了不讓自己變成個大傻瓜。我知道還有另外一條路可以通向府宅。但是即使我認得二十條路也沒有用了,因為他已經看到了我。

“你好!”他叫道,丟開了書和鉛筆。“你回來啦!請過來吧。”

我猜想我的確向前走了,盡管不知道怎麼走過去的。我幾乎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舉動,而心裏暗自叮囑自己要表現得鎮定,尤為重要的是控製激動的麵部表情——而它卻公然違抗我的意誌,掙紮著要把我以為要極力掩飾的東西表露出來。但我戴著麵紗——這時已經拿下。我可以盡力做出坦然自若的樣子。

“這可是簡·愛?你從米爾科特來,怎麼是走來的?是呀——又是你的一個惡作劇,不叫一輛馬車,偏要像普通人一樣哢嗒哢嗒穿過街道和大路,偏要在黃昏薄暮,回到自己家附近,好像你是一個夢幻,是一個影子。見鬼,上個月你幹了些什麼?”

“我和我舅媽在一起,先生,她已經去世了。”“地道的簡·愛式的回答!但願善良的天使保護我吧!她好像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從死人的住所來的,而且在太陽將要落山的時候,遇到我一個人的時候這麼對我說話。要是我有膽量,我會碰碰你,看你是真實的人,還是一個影子。你這精靈呀!——可是我情願去沼澤地裏捕捉跳躍的鬼火。逃兵!逃兵!”他停了片刻後又補充說:“離開我整整一個月,已經把我忘得一幹二淨,我敢擔保!”

我知道,與主人重逢是一件非常快樂的事,盡管受盡打擾,因為我擔心他快要不是我的主人,而且我也明白我對他無足輕重了。不過在羅切斯特先生身上(至少我認為)永遠有著一種使人感染上愉快的巨大吸引力,隻要嚐一嚐他撒給我這個離群孤鳥的麵包屑,就像飽餐一頓盛宴。他最後的幾句話撫慰了我,似乎是說,他還在意我有沒有把他給忘了呢,而且他把桑菲爾德說成是我的家——但願那是我的家!他沒有離開石階的意思,我也很不情願要求他讓路。

因此我立刻問他是不是去過倫敦了。“去了,我以為你再看一眼就知道了。”“費爾法克斯太太在一封信裏已經告訴我了。”“她告訴你我去倫敦幹什麼了嗎?”“嗬,是的,先生!每個人都了解你的倫敦之行。”“你得看一看馬車,簡,告訴我是不是你認為它配得上羅切斯特太太身份。她靠在紫色的軟墊上,看上去像不像波狄西亞女王。簡,但願我在外貌上同她更匹配些。你是個小精靈,那現在你就告訴我——能不能給我一種魔力,或者有魔力的藥,或是某種類似的東西,使我變成一個英俊漂亮的男子?”

“這不是魔力所能改變的,先生,”我心裏又補充道,“一個親切的眼神便是最強有力的魔力,單憑這點,你在我心中已經夠漂亮了,或者說,你嚴厲的神情對於我有一種超越美的力量。”